“你不溫柔了。”顧箏弦聲音雖小,但是潤潤的。沒有委屈,只是陳述。
“從前,你從未同我著急過。無論是我在倪諾面前提起秦宿泱的時候,還是我在沒有經過你允許的情況下,去時鵬那裡幫你助威的時候,你都沒有這樣生氣。”
“厭煩我了是不是?”
“我……”時衿啞口,更多的是震驚。
“方才……”顧箏弦鼻腔濕答答吸了一下,順手把只喝了一點點的小青柑放在旁邊,繼續倒豆子:“方才你一個勁兒地同她們講話,不理我。我都喝了那麼多酒了,你也不管管我,我出去那麼久你才發現我不見了。”
“我便知道,到底是花銀子僱來的,不是真心的,是不是?”
聽到“僱”這個字,時衿心髒被狠狠紮了一下。即使她知道,僱保姆和僱助理是不一樣的,但她就很討厭這個字。
“總而言之就是,”顧箏弦用強調的語氣,右數了一遍:“你不似從前那般溫柔了!”
時衿失語,抬手撓了一下臉邊,問:“我很兇嗎?”
“嗯,很兇。”兇得顧箏弦不敢說話。
時衿將用過的棉簽包起來,扔掉,摸了下玻璃杯的溫度,還沒有徹底變冷,拿起來遞到顧箏弦手裡,問道:“從前,沒人兇過你嗎?”
顧箏弦歪著頭思忖一下:“沒有。”
“那就是都很溫柔了?”
“是。”語畢,她又考慮了幾秒,添了句:“也不是。”
“什麼意思?”時衿起身,抱著胳膊靠在她對面的桌沿上。
“從前的確無人兇我,但也不是溫柔。爹孃只做分寸之內的關懷,房裡的丫頭婆子們雖成日圍著我轉,卻是奉承之態。同你這樣的,不一樣。”
“不對。”顧箏弦又搖頭,連帶著被子裡的水跟著晃了晃:“塾裡先生兇過我,還打我手板。我雖尊重他,卻討厭他。”
“同你也不一樣。”她看著時衿的臉,鄭重下了結論。
時衿神情僵住,眼波的倒影亮晶晶,是一臉認真的顧箏弦。
“所以你不討厭我。”
逐一分析的時候,顧箏弦自己想通了。對她始終溫柔的,是要從她手裡討些好處的。始終對她兇巴巴的,是那位瞧不起女弟子的先生。對她總是淡淡的,是她爹孃兄弟。對她該兇的時候兇,該溫柔的時候溫柔,是時衿。
“你是擔心我才兇我的。你心裡有我!”她把自己哄好了。她揚著臉,盯了時衿一小會兒,喝了口小青柑。竟覺得酸酸甜甜,比果酒好喝些。
時衿皺皺眉頭,抱著的胳膊隨即放下撐到桌上,大拇指沿著木頭紋路劃了一下。
“顧老師話變密了。”
大門闔得並不實在,偷聽之人眉頭緊緊鎖起來,鄭重其事地下了結論。夏然扒著門邊,壓著嗓子問秦宿泱:“那咱們還叫她們倆打牌嗎?”
“叫吧……”秦宿泱撓撓額頭:“紀老師等著呢。”
夏然從門縫裡退出來,縮起脖子清清嗓,彎曲手指敲了三下,問:“顧老師睡了嗎?”
欲蓋彌彰的一問,掩飾剛才不小心偷聽的罪過。
“沒有,怎麼了?”房裡處傳出來一陣詫異的應答。
“紀老師叫打牌。”她說。
同時衿交換一個眼神,顧箏弦喊到:“這就來,你們先去叫時衿。”
她同樣欲蓋彌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