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那一天
“我們單獨談一談吧。”徐景雲站直身體，看向成回業。
成回業沒吭聲，仲維和廖昱卻已經推開門去了走廊，成回業笑了一聲，拉開一張椅子，鐵質的硬板凳發出一聲難聽的響聲，“那就談一談吧。”
要說什麼呢？徐景雲也不知道，他只是覺得荒謬，成敏光活著，成回業絕對是最大的受益人，成回業為什麼還要去找成敏光說那樣的話呢？
“很驚訝嗎？”成回業笑了笑，“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愚蠢，如果成敏光活著，我一定會有數不清的好處，我為什麼非要去找他說那樣的話。”
徐景雲沒回答，算是預設，成回業這個名字就飽含了成敏光對這個大兒子的期待，他和成回業得到的是完全不一樣的父親。
“初中以前我都很羨慕你，你有富裕的家庭條件，父母都愛你，你活得那麼快樂，我不一樣，我和我媽在村裡是抬不起頭的存在，我是身份不明的小雜種，我媽是跟哥哥好了又勾搭弟弟的婊子。”成回業語調奇怪，有些自言自語地問道：“你知道成敏光在村裡是什麼評價嗎？是勤勞努力有本事的大學生，你說，好不好笑？”
徐景雲沒有回答，他默默聽著成回業幾乎是講故事一樣，抽絲剝繭的講述自己的童年時光。
“當然啦，不幸的童年大同小異，無非是欺負，霸淩，孤立，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雖然那時候過得確實很糟糕，但是也勉強能活下去，因為人不會為了殺掉一隻螞蟻翻山越嶺。”
“你上小學那年，成敏光回來了，他看起來非常光鮮亮麗，以至於他和他的車停在村口的時候，村長還以為村裡要拆遷了，他給我們帶來了很多錢，好像彌補愧疚一樣，帶來的好東西幾乎要把那個搖搖欲墜的小破屋子塞滿。”
“我以為我要過上好日子了，可是他並沒有把我們接走，於是我們從不起眼的小螞蟻，變成了有威脅程度的猴子。”
“所以你恨他？恨到想讓他死？”徐景雲冷不丁的出聲詢問。
成回業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問。
“我那時候還不知道他是我親爹呢，我以為他是功成名就，回來探望親戚的小叔，你不知道那一天，我有多渴望他把我們接走，雖然他沒有，但是我也沒有很失望，失望這種情緒對我來說太珍貴了。”
窗外的風呼呼作響，一轉眼，成回業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晌午，烏雲蔽日，大雨來得突然，他習以為常的從一間雜亂的小屋裡掏出幾個幾乎要風化了的臉盆擺在要漏雨的地方，安瑤誇他聰明，他仰著練發誓要讓他媽住上二層小樓，就像村長的家一樣。
油光水滑的黑色轎車停在他家門口，安瑤不許他看，他扒著門縫看那個叔叔從車上拿了好多東西下來，他激動地在屋裡亂跳，卻不小心踩翻了一個水盆，本就不結實的水盆徹底報廢，半盆的水一下子鋪滿了整個房間。
他聽到安瑤語氣堅定地和他說“不走”，又聽到轎車關門的響聲，等安瑤推門進來時，他還沒有收拾完屋裡的水。
“後來，我上了很好的學校，我們也搬去了一個二層小樓，我按部就班的上學，上班，然後進公司和你打擂臺，這樣說下來，好像我也沒有損失什麼。”
徐景雲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開目光，原來人真的會恨都無處可恨。
“所以我去找他說，我不是他親生的，也確實沒想過讓他死，可他年紀大了，只能說命運使然吧，他當年違揹我媽的意願生下我，我只是不想讓他好過罷了。”
“哦，還有什麼要談的嗎？”成回業往後一仰，看著徐景雲沒什麼表情的臉，突然有些不忍，可他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沒有了，成敏光的遺産我會直接贈予你百分之五十，從此以後，不要再見面了。”這一刻，徐景雲真的像一個冷靜的掌舵者，條理清晰的解決完剩餘的事情，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間病房。
情緒過於割裂，回到別墅時，徐景雲甚至都記不清自己昨天還沒有回來這件事。
“廖昱，我的衛衣怎麼不見了啊？我記得放在衣櫃裡了啊？”他翻找了一會兒，突然將手裡的衣服團成一團扔進衣櫃裡，大喊大叫的詢問廖昱。
“在這裡。”廖昱手裡拎著一件濕噠噠的衛衣，“是這件嗎？我剛在洗衣機裡看見它。”
徐景雲盯著那件衣服看了好一會兒，又把眼神挪到廖昱身上，他伸出一隻手，沖廖昱擺了擺，“過來。”
廖昱沒有絲毫猶豫，直挺挺地沖了過去，“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他有一萬種安慰的話語，此刻卻一句也沒有用上。
徐景雲的懷抱溫和寬厚，他整個人被徐景雲抱住，還有點沒回過神來。
“讓我抱一下，等一會兒，你再抱抱我，好不好。”
這有什麼不好，這當然是一萬個好，廖昱心疼徐景雲這一刻的脆弱，可在心裡又不由得慶幸，徐景雲只剩他一個親人了，如果兩個人領了證，那麼他就是徐景雲在這世界上唯一一個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