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6章 惡年
高強度的工作和不規律的生活,導致林驚晝突發性耳聾複發,這一次吃藥也不管用,他只能住院掛水。
痊癒時間也長了很多,出院之後一個月,林驚晝的聽力才慢慢恢複。
這件事對他打擊很大,醫生給的建議是他應該暫停工作,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減少外出。
但林驚晝停不下來,一是很多工作都是早就定下來的,二是如果聽力損傷不可逆轉,那林驚晝會選擇在聾之前,寫更多的歌,唱更多的歌。
“突發性耳聾,不是字面意思上的耳朵聽不見。”林驚晝摸了摸右耳,突然感到一陣慶幸,“主要症狀是耳悶耳鳴,外面的聲音進來,彷彿在耳朵裡扭曲了一下,然後進入腦子裡面,瘋狂地回響。”
其實這也不是最大的困擾,長時間的耳鳴,造成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問題。誰也受不了腦子裡跟有輛火車一樣,不分晝夜地吵鬧。
林驚晝睡不著覺,寫不了歌,嚴重的時候連演出都做不了。
林驚晝變得不那麼好相處,與他合作的人說他太過獨裁專制,不近人情。但那時候他真的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他只是想把每一首歌都做到完美。
耳鳴和聽不清聲音折磨著他,病痛有時候會控制他的情緒,所以有些人說他喜怒無常,脾氣很壞。
“你和石星認識的那個音樂節,後來下了很大的雨,我摔了話筒,少唱了一首歌。很多人說是因為天氣,裝置淋壞了。其實不是。”林驚晝點燃第二根煙,他像個雕塑那樣凝固在那裡,任由指尖的煙慢慢燃燒下去。
“我除了雨聲什麼都聽不到,唱不了了。”
張裕舒記得那天,有很多人說林驚晝耍大牌,下個雨而已,大家也一直站在雨裡聽。
一個月後,張裕舒的賬戶裡收到了一筆166塊的退款,來自那場音樂節,備注裡寫著:“抱歉,少了一首歌”。
林驚晝拿起煙,送到唇邊,他的兩頰深深地凹陷下去。這時候,他一點都不像一個二十一歲的青年。
張裕舒又想到了那張照片,黑白色的林驚晝,憂鬱的表情,破碎的心。
他的喉嚨發緊,說:“別抽了。”
林驚晝緩慢地把煙吐出來,他沖著張裕舒笑了笑,然後把煙叼在嘴裡,伸手過來,用手腕內側輕輕碰了下張裕舒的額頭。
林驚晝去醫院治療,但沒有太大成效,醫生建議他佩戴助聽器,他的耳朵只會越來越壞。他沒法接受,他說他寧願做聾子,也不願意戴著助聽器被所有人可憐。
林驚晝暫停了所有工作,他回到重慶,陪妹妹住了一段時間。
期間他也常去愛蘭中心幫忙,機構裡的孩子多是唐氏兒,林驚晝和他們相處很開心,哪怕他偶爾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那些孩子也毫不在意,總是給林驚晝微笑和擁抱。
林蘭快要三十歲了,奶奶在三年前去世,現在林驚晝請了一個保姆照顧她。他工作忙,一年能見到她的次數很少,每次他要走,林蘭就會拉著他問,哥哥,下一次你什麼時候回來?
林驚晝會說,他很快就回來。
那一次在重慶,林驚晝想了很多很多。以前他怕妹妹會因為這個病忘了他,現在他更怕他會死在林蘭前面。他聯絡了律師,賣掉了很多歌的版權,並且提前立了遺囑。
林驚晝回到北京,開始悶頭寫歌,他的耳朵時好時壞,他沒法認真創作,那些噪音讓他發瘋。
林蘭打電話過來,問他什麼時候回來?林驚晝看了日歷,說會在她生日那一週回家,讓她乖乖等他。
臨行前幾天,工作上有點事,林驚晝想著反正趕得上林蘭的生日,就把機票往後改簽了兩天。等到真要出發的前一天晚上,林驚晝正在收行李,突然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說林蘭心髒病突發。
他剛剛趕到機場,電話鈴聲又響起,這次是說,沒能救回來。
林驚晝站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靜止成一座石像,他茫然地抬起頭,聽不見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