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我的一切,有點仙妖背景的就很容易知道,因為它很簡單,簡單到那二百年裡,我幾乎只在做同一件事,往來仙蹤林,給白驚鴻送飯。問題就在於,它太簡單了,簡單到不足以擔起“一切”這個形容。
我想李嘆既有些魔道的背景,或許當真曉得一些連我自己都不曉得的事情,但每每我張口想問,嘴皮就會被法術黏住,如此我便更加確信,他一定知道什麼,但堅決地不打算告訴我。如此我便又能推斷出,或許就像豔豔所猜測的,她能夠在難產時昇仙,當真是託了我的福。
可我到底會是什麼來頭,這些事情我一想就頭疼得厲害,好像我的腦袋裡也被施了某種結界,想要強行衝破,便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我只能任由李嘆將我摟在懷裡抱著,似乎在他懷裡我能好受一點,可我又想不通,為什麼在他懷裡就能感到好受一些。我只知道,即便他親手殺了我爹,即便他分明在干擾我歷劫,即便他對我的好和壞,待我的一切一切都是有目的的,這空落落的二皇子府裡,這冗長無趣的人世中,有他在也比沒他在好了太多太多。
我在他懷裡委屈地睡著,又委屈地睡醒,好在醒時他仍抱著我,眼底滿是疲倦,應是一夜未眠。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讓他睡不著,但是我很感激他還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陪我,這又使我很傷感。
我想伸手摸摸他的臉,李嘆微微一怔,嗓音有些低沉,“你醒了。”
我有點後悔,通常情況下,見我醒了他就會走了。我也不知道我在失望什麼,但我曉得我捨不得他,我又曉得再不捨得他還是會走,他似乎有屬於他自己的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絕不會在我身邊做多餘的停留。
我只好轉過身去,假裝不在意他的去留,李嘆好沒有眼色,他便真的就這樣走了。我躺在床上一根一根地揪著發裡的銀絲,心裡唸叨著:“走就走吧,反正這輩子也不長了,歷完了劫,下輩子我是仙你是魔,老孃正眼都不會看你一回,還給你生孩子,生個球!”
我這麼想著,那個球就踢我,生都還沒生下來,就同他爹合起夥來欺負我。我便平躺下來摸著肚子,認真思考這個球的去留。
私心裡講,我一點都沒有做過要當孃的準備,當年豔豔昇仙將我生下之後,她雖得道,我卻是個凡胎,過的是凡人的時壽,才落地沒幾天,就已經長成凡人七八歲娃娃的大小了。那時有仙君建議豔豔將我送回凡間找戶好人家收養,豔豔沒捨得,便去偷了嫦山聖果,禁錮了我的時壽,我服下聖果時,剛好是凡人十七八歲的模樣,可我真心的只是個寶寶。就算在仙界又活了二百來年,也只是個二百來歲的寶寶,除了和白驚鴻勾勾搭搭的三兩事外,我一直都拿自己當個寶寶。
這種自我認知已經二百多年了,凡間這一十九年也不會改變很多,我還是個寶寶呢,怎麼能養育另一個寶寶。
我一點也不想當娘,我瞅著李嘆那樣也不是真心準備要當爹,所以還是一不做二不休,讓它重回幽都轉世投生吧,如果我這劫歷得快當,興許我還來得及在它轉生之前,去幽都託託關係,來生給他覓個好得不能再好的人家。
於是我又開始琢磨如何讓自己小產,墮胎藥託小玉偷偷買了幾回,回回被李嘆抓包,將我不冷不熱地羞辱幾句,我也不與他計較,轉而打起了絕食的主意,想來孕婦營養不良,寶寶必也不得安生,興許能讓它知難而退。
可這一切都沒有什麼實際的成效,有成效的辦法當然也有,譬如找個桌子角玩命地撞上去,但那樣李嘆就知道我是存心的了,搞不好真的會拿整座蘇北府撒氣的。
總之我三天兩頭地就要折騰上一回,李嘆便三天兩頭地就要過來將我教訓上一回,後來他也看出來了,我根本沒有存心要落胎,就是拿這個幌子引他過來與我拌嘴,便對我的小把戲有些愛理不理的態度。
但漸漸地我也顧不上再同他耍小把戲,因我的身體越來越差,連蓮心都罩不住的差,整日裡又冷又虛,就像泡在冰水裡,蓋多少張棉被也不夠。我在被子裡打哆嗦,覺得這麼活著太難受,還不如與人拌嘴有意思,便吩咐小玉出去給我請御醫,將動靜惹得大一些,好似再晚一步就要一屍兩命了一般。
御醫很快就請來了,自然李嘆也聽著動靜跟過來了,御醫診脈之後說我先前損耗過度,勸我儘早落胎,要不早晚會落個一屍兩命的下場。有蓮心罩著,一屍兩命是不可能的,所以聽御醫這麼說,我心裡也不虛,甚至有些得意地衝李嘆掀了掀眼皮,叫他曉得我為了幫他懷個孩子,我有多辛苦。
小玉急得又要哭,勸我快做決斷,又去求李嘆行行好,說什麼我爹若泉下有知,見我這般必要合不上眼。
李嘆卻也不當回事,直截了當地同那御醫道:“大人儘管施針入藥,本王要的是她腹中骨血,她的命不重要。”
他說著,便將我也白了一眼,因他也曉得,我這條賤命反正是死不掉的。
但這話落在旁人的耳朵裡,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了,小玉眼見著我因那些藥石被折磨得痛苦非常,索性去找了宋折衣,將李嘆的話一字不差地講給了他聽,宋折衣哪見得我受這份委屈,提了把刀子要去找李嘆拼命,被淑妃娘娘給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