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珺在德慶侯面前跪下來,低聲道:“爹,這世上沒有背叛,只有求全。我現在所求,就是您平安回家,至於別的我官不了。”
“廢話。”德慶侯道:“人活一世有所為有所不為,你不能只求自己利益,而不顧大義,不顧聖上,不顧天下百姓。”
李珺回道:“爹,後宋,比大周好,縱然您不想承認,可這是事實啊。”
“你!”德慶侯氣的摔了柺杖,李珺知道自己這話說的有點硬了,就軟了一些語氣,回道:“爹,您可知道南陽要分田了?”
德慶侯一愣,凝眉看著李珺,“什麼意思,分田,分誰的田?”
“蘇氏讓貴人們將自家的田分出來一半多,無償給百姓……”李珺將大概的情況說了一遍,“這件事誰都想做,可誰能做得到,現在雖只是開始不具規模,但是我相信,總有一天她能做成,讓天下人人有書讀,人人有飯吃!”
“她有這樣的志向和本事,蘇世元和沈湛又怎麼會差。有這樣年輕能幹的當權人,必定會吸引天下無數才子和有志之士趨之若鶩,甘願效力。”
“這是個雪球,在坡地上狂奔著,用不了多久,就會捲土到京城,掀翻您所信賴的一切,改天換日啊。”
德慶侯目瞪口呆。
“爹,她不動聲色的做成了許多人想做,做不了的事呢。”李珺低聲道:“我們應該感到高興,您不就是想要為天下窮苦做事嗎?您說您小時候過的太苦,您說家裡沒有田,四五歲就跟著大伯父一起放牛,冬天光著腳凍的腳底開裂,一走就滲出血來,然後被凍幹了,一層一層的,黏在腳底板上,居然像穿了鞋子似的,感覺沒有那麼冰了。”
“您還說您冬天從來不洗腳,哪怕再髒也只是擦擦,因為熱水一泡所有的傷口露出來,那樣的疼痛您無法承受,是不是。”
德慶侯垂著眼眸,臉色極其難看。
“她現在沒有做到,但她開了一個頭,天下人會看得到。可想而知,他們會如何受到擁戴。”李珺握著德慶侯的手,道:“爹,有的事情是我們阻止不了的,您想想泗州城裡幾千條性命,那麼眼前所見所聞就變的順理成章了。”
“不要說了。”德慶侯拄著柺杖起身,道:“我們走,一戰敗北丟了六萬人,我回京會以死謝罪,你和你娘做好心裡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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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珺喊了一聲,“爹。”
德慶侯出去,董大老爺扶著他過了走在田徑的小道上,一行人往北而去,這一路走的很順利,在河南境內都是後宋的地頭,不敢說歌舞昇平,但絕對沒有戰亂時的悽苦混亂。
“我們在這裡歇歇腳吧,走了一天了,吃點乾糧再走兩個時辰,就能到我們今晚要打尖的客棧了。”董大老爺道。
德慶侯沒有反對,一行人在茶棚坐下來,西下的日光暖暖的投過來,好些過路的客商靠在柱子上喝茶打盹兒,還有一對父女兩個,父親拉二胡,女兒則唱著小調,聲音青澀談不上好聽,卻卻有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歲月靜好嗎?德慶侯驚的一跳,這個時候有什麼歲月靜好,戰不過停了五年而已,現在又開始,他們就不害怕嗎。
“劉官人。”茶棚的東家提著茶壺進來,給一個穿著錦袍的商人倒茶,“您這是要回家了嗎。”
劉官人點頭,笑著道:“我娘子生了,我回家給我爹孃報信去,順便將他們接出來。”
“你怎麼不將你娘子帶回南陽去,現在南陽可好了,沈湛和蘇氏在那邊呢,你娘子在那邊最好了。”茶棚的東家道:“現在滿城都在做什麼人口登記,戶籍登記,要分田到戶。”
“分田?”劉官人驚訝的不得了,“分誰的田?給誰分?”
茶棚的東家笑著道:“你這訊息也太不靈通了,現在山東那邊的人都聽到了,你這來回跑的行腳商居然沒有聽說。”他將南陽的事說了一遍,“聽說開封幾個氏族也有這個打算,蘇姑姑也不要求全拿出來,一半就好了,還給蓋生祠,許諾將來一個族裡可以有一位學子面試得孝廉呢。”
“那我回家去。”劉官人蹭的一下站起來,“我爹孃說不定也分到了。”
茶棚東家哈哈一笑,道:“你家六口人十畝地吧?你還怎麼分,你回去是沒有的。”
劉官人一怔,“那給什麼人,給一畝田沒有的佃農?”
“那當然是啊,蘇姑姑就是意思。她說不期望人人能發家,只盼著人人能吃飽。”
德慶侯聽著,板著臉站起來出了茶棚,茶棚的東家依舊在後面笑著道:“你現在可以往福建廣東跑貨了,聽說蘇二哥在那邊和倭寇浪人打一仗,把那些大的屁滾尿流的跑了,至少這半年他們是不敢上岸了。”
“走!”德慶侯大喝一聲,馬車飛快的走了,李珺盤腿坐在車裡,放了簾子嘆了口氣,她身邊的媽媽低聲道:“小姐,蘇氏讓您做的事,您不準備告訴侯爺了?”
“嗯,不說了。”李珺道:“我爹有我爹的堅持,我做好本分就好了。”
媽媽應是,她們小姐自小聰明,她既然說要這樣做,就必定有她這樣做的理由和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