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川旬在辦公室裡翻看裘越的屍檢報告,那具外表了無傷痕的屍體內裡卻滿是傷痕,他在不被人注意時悄悄嚥下了一枚鋒利的雙刃刀片,那枚刀片將他從食管到半個胃部盡數縱向劃開。負責看守他的守衛說從來沒有聽到過他的慘叫,可棲川旬能想象得出那到底有多疼。
“他是自殺的,”左伯鷹在棲川旬的辦公桌前,語氣聽起來羞憤欲死,“是我的失職。”
棲川旬的手指從那些血淋淋的黑白照片上翻過去,人已經死了,而且是死於自殺,這些照片除了給她這個上位者過目,別無用處。
“自殺動機是什麼?”
左伯鷹愣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在牢獄裡自殺的犯人,理由不外乎是受不了嚴刑拷打一類自保的行為。
畢竟在這裡,“生不如死”並不是一句單純用來嚇唬人的話。
棲川旬又開口:“特務機關並沒有對他上刑,況且他的這種自殺方法會使他在死亡過程中感受到高於上刑十倍的痛苦,可即便是這樣,他仍然要死,為什麼?”
左伯鷹一凜,這是他沒有想到的。
“特務機關曾經針對談君反覆審訊他,”左伯鷹道,“我不知道他的自殺會不會與此有關。”
棲川旬厭惡地皺起眉頭,又是談競,又是談競!只要領事館有風吹草動,被拉出來的一定是談競。他們像是將談競當做開啟領事館的突破口,因為他是個中國人,在那群人眼裡,一箇中國人在日本情報部門坐高官,不叛變都對不起他身處的便利職位。
“那麼他交代了什麼?”她用一支蓋著帽的鋼筆噠噠地敲擊桌面,聲音很重,而且節奏急促。
“他說談君不是他們的人,特務機關因此覺得疑惑,並建議我們將此作為審訊重點,因為如果談競真的同他們沒關係,那他更應該攀住談君不放,這樣就可以借我們的刀,替他們除掉一個心腹大患。”左伯鷹頓了一下,唇角掛上一點笑意,又說,“或許特務機關只是想處理掉談君。”
“他們想處理掉的人是我,”棲川旬冷冷地接話,“誰給他的刀片?”
“正在調查所有和他有過接觸的人。”左伯鷹道,“目前在領事館沒有查出任何嫌疑人。”
敲桌面的筆猛然停住,噠噠聲隨即中止。棲川旬從辦工作上抬起頭來,一側的眉毛微微挑起:“那就是在特務機關了。”
左伯鷹回答:“應該是。”
“特務機關審訊過這名延安人士的所有人,和他們談談話,”棲川旬道,“問問他們是不是有人知道綿谷晉夫在哪裡。”
左伯鷹愕然,忍不住重複一遍:“綿谷晉夫?”
棲川旬微笑了一下:“他們想用談君來拖住我,好給暗處的綿谷晉夫爭取更多活動時間——對外公佈那名延安人士的死訊,將從他住處搜出來的資料送給小野秘書,請她篩選整理後呈交給我。”
左伯鷹領命告退,請請帶上棲川旬辦公室的門,然後路過機密會議室,來到小野美黛辦公室。桌後的女子抬起頭對他嫣然微笑,同時起身行禮:“佐佐木署長。”
整個領事館稱呼他日文姓氏的人不多,小野美黛是其中一個,或者說稱呼他為佐佐木的人正是因為小野美黛如此稱呼,所以才緊隨其後。
“小野秘書。”他認真地回禮,並且說,“您能平安歸來,真讓人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