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邊說一邊走,將談競落在最後面,他沉默著觀察那名家臣,忽然發現那張臉正是他易容後的臉。
談競忽然開口:“鍾秘書。”
那人應聲回頭,看到談競,踟躕了一下:“這位是……”
陸裴明以嚴厲的目光瞪視談競,但談競絲毫不以為意:“醫生說,陸院長還要回醫院去。”
鍾秘書立刻去看陸裴明,從他那裡得到肯定回覆後,萬分遺憾地嘆了口氣:“這……好吧。”
陸家的老宅佔地廣闊,在濱海這等洋樓林立的地方,愣是守住了沒改建,依然住原先的老宅。陸裴明領陸院長的差事後,陸老爺子便開始避居內院,不見生客,說是老糊塗了,記不住人事。
陸裴明一路走到內宅門口才停住腳步,側臉對談競道:“我去拜見老爺子,你在這裡等一等。”
他說著,攜起衛婕翎的手進內院,這等親密舉動,衛婕翎卻似乎毫不在意。談競被撂在內宅門口,進去也不是,走也不是,但陸裴明沒有讓他等太久,好像真的只是進去同父親打了個招呼,便急急忙忙趕過來,對談競道:“你隨我來。”
他引著談競到暖閣去,在那裡脫掉西裝外套,套上一件長衫,藍色棉布的,談競多看了幾眼,因為他有一件幾乎一模一樣的長衫,是小野美黛買給他的。
陸裴明換好了衣服,去到暖閣一黃花梨博古架前,在架子上敲了敲,用力往後推去。談競的心一下提起來——回宅只是個幌子,甚至帶衛婕翎來,都只是煙幕彈,陸裴明做事當真滴水不漏。
陸裴明用力推博古架的時候,腳下的地板裡便發出沉悶的咔咔聲,不多時便顯出一個黑漆漆的洞,一排臺階蜿蜒而下,再到後面就看不清情形。
談競跟在陸裴明背後,他的胳膊不能使勁,便指揮談競將木板再合回去。
“育賢學院的事情,”陸裴明開口,“你同七小姐有故交,因此才找你,非是中統無人可用,這點你要搞搞清楚。”
談競贊同地“嗯”了一聲:“中統向來能人輩出,不至於事到臨頭,還要問軍統借人。”
陸裴明猛地頓住腳步,回頭來瞧談競。談競一臉坦然地回望,彷彿那話說得的確語發真心,毫無譏諷之意。
兩人走了近十分鐘,另一段階梯才出現。依然是陸裴明打頭,將出口拉出來後,談競才依著臺階上去,發現他們正處在一間酒店包廂裡。
陸裴明自衣架上拿了一頂帽子和一條圍巾,包住半張臉,帶談競趾高氣揚地走酒店大門出去,坐車離開。談競直到坐上車,才發現那酒店竟然是新麗都。
新麗都與陸家老宅背向斜對,因兩個建築都佔地廣闊,因此旁人不易發覺。談競這才知道新麗都原來是陸家的生意——明面上掩飾得實在太好,關係一層套一層,讓人查都查不出來。
車又將他們送回到育賢學院附近。談競猜的不錯,竊聽器訊號傳不了太遠,要使它發揮作用,那麼竊聽器的接收裝置必然要安排在附近。這次他走進的是一家洋妝鋪子,瘦長的窗框上鑲著彩色玻璃,上面貼著告示,通知顧客近來又新進了什麼外國胭脂。
陸裴明推門進店,談競跟在後面。兩人進門時,掛在門上的鈴鐺嘩啦啦一串響,店裡此刻空無一人,可就算空無一人,迎上來的夥計依然一臉熱情,將戲做了全套:“您可算來了,那支唇膏好多人問,您要再不來,我就要賣給別人了。”
陸裴明向他微笑著頷首,那夥計將兩人引到內室門前,殷勤地撩開簾子,放他們進去。
談競又同那位嚴肅的老女人見面了,這是從旗袍式樣上判斷出來的,因為此時她摘下那一頭銀髮,竟然變成了個精神利落的年輕小夥。
談競這下終於瞠目結舌了,陸裴明瞧著他的臉,忍不住笑起來,對她道:“王姨,你把談大記者嚇壞了。”
王姨偏過頭來睨了談競一眼,眼神裡波光粼粼,含情千萬,欲說還休,讓人禁不住恍惚了一瞬。但他隨即又咧開嘴角笑起來,沉沉的男人的聲音,不有善意,反而帶著一股說不出譏誚,可那譏誚也帶著女人味,這樣的反差使談競心中一凜。
“有情況了嗎?”陸裴明像是對他們之間這場沉默的交鋒一點都沒有發現,反而走過來,附身注視竊聽接收器前攤開的筆記本。
“聽了好多說陸院長的俏皮話,”王姨說,“想聽具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