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美黛急忙與她客氣,寒暄畢後,忽而又補了一句:“只是元寶街上有住處嗎?”
“太古洋行背後是太古酒店。”衛婕翎依然很鎮靜,“那裡有一層樓,曾經是留給先母辦公起居之用的。”
小野美黛與她玩笑:“傳說中能買下半個中國的衛家財富,果然名不虛傳。”
她頓了一下,又道:“棲川領事只是怕七小姐在老宅住的不痛快,同時也怕您一個姑娘家,倘若自己搬出去住,又會不安全,要不……領事館派人去守著太古酒店吧,絕不影響您的生意,只是為了確保您的安全。”
衛婕翎知道她不能再拒絕了,於是便點頭:“那就勞煩小野秘書安排了。”
小野美黛含笑點點頭,端起茶盞來抿了一口,又貌似關切地發問:“您這兩天見過衛大少嗎?”
衛婕翎眼神一暗:“沒有,聽說他一直在十一太太那裡,為此大嫂也很不高興。”
“兄妹之間,沒有什麼事不能攤開說的。”小野美黛道,“衛大少若非走投無路,也不會將主意打到義莊遺產身上。”
“他哪裡是走投無路,”衛婕翎眼神裡的憂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憤怒,“他只是個紈絝,沒有什麼經營的本事……父親怎麼會將家族交給他,他早晚有一日要敗光家產。”
小野美黛若有所思:“您想阻止大公子?”
“我阻止不了他,”衛婕翎忿忿道,“我父親都管不了他,我又有什麼辦法?”
“既然是這樣……”小野美黛若有所思,“只怕他不會對遺產善罷甘休,這樣的人不是一紙法院判決就能攔得住的,七小姐要早作打算。”
她的眼神遞過去,看起來表情誠懇,像是在推心置腹地為她出謀劃策:“立案之後,大公子找過你嗎?”
“找過兩次。”衛婕翎如實回話,“一次訓斥我,第二次或許看我心意已決,又服了個軟,說願意再給我十萬銀元添妝。”
小野美黛皺著眉道:“十萬銀元是少了個些,但未必不能商量。”
衛婕翎終於聽出了小野美黛的意思,眉心也皺起來:“小野秘書希望我撤訴?”
“沒有,”小野美黛一口否認,“我只是想,與保留義莊比起來,反倒是您參與平分遺產更好一些。”
“那您是希望我修改訴狀上的要求?”
小野美黛微笑起來,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七小姐是怎麼想的呢?很迫切地希望與自己的親哥哥對簿公堂嗎?”
衛婕翎皺著眉陷入沉思,臉上表情嚴峻。小野美黛也沒有催她,自顧自喝著茶水,等她開口。
“我不想與我哥哥對簿公堂,”衛婕翎道,“伯益先生說的不錯,這樣會使衛家陷入無休無止的財產官司的死迴圈裡。”
小野美黛提醒她:“可是如果大公子執迷不悟,我們也就只剩下上法庭這一條路可走了。”
“我搞不清小野秘書的意思了,”衛婕翎使勁看著她,“您到底是希望我撤訴呢,還是不撤訴呢?”
“我和棲川領事都希望您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小野美黛道,“不管您是想保留義莊或是平分遺產……我想,您試圖保留義莊,也是為了自己的族人考慮吧。”
衛婕翎點點頭:“同時這是我父親的遺願。”
小野美黛微笑道:“您是個孝順的女兒,老衛公在天有靈,會感到欣慰的。”
衛婕翎沒有笑,她依然使勁看著小野美黛的臉,想從她臉上看出點什麼。
然而小野美黛卻道:“我的這些話,七小姐不必告訴誰,也不要被我或者別的什麼人的話所影響。這是件大事,您要自己拿主意。”
衛婕翎想她口中的“別的什麼人”指的究竟是誰,會不會是棲川旬。但這可能性簡直微乎其微,她畢竟是個日本人,在領事館位高權重,是深受棲川旬信任的紅人。
衛婕翎滿腹疑慮,這沉重的情緒壓得她無法再維持端莊微笑的表情,她對著小野美黛勉強笑了笑:“我知道了,多謝小野秘書的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