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下來,非但月娘憔悴,就是青松也掛著兩個黑眼圈,在差事上頭不如以往做得好,要不是陳彬是他上司,很肯回護,只怕謀外放這事兒難成。
誰知三個月一過,月娘立馬不吐了,胃口十分好,一天三頓飯外加兩頓點心還喊餓,她又年輕沒經驗,還是劉大嫂和竇五娘勸著,道:“當心孩子將來太大不好生。”她才沒放開吃。
饒是如此,月娘懷孕也長了三十斤不止,如今面如滿月,劉掌櫃直髮愁:“你胖成這樣,當心女婿嫌你。”
月娘一瞪眼:“他敢!”
她辛辛苦苦懷著孩子,難道是她一個人的孩子?李青松要是嫌她難看,她就跟他和離!不過……月娘低頭悄悄自個兒高高凸起的腹部,心想,等娃兒生下來就想法子瘦回去,像大姐那樣才好看哩。
青松倒不嫌棄月娘,實際上他神魂顛倒,覺得月娘簡直不能再好看。月娘都不明白:“你當真看我這樣子好看?”
青松道:“大姐那樣懷著身子也胖不了多少的挺好看,可我看你更好看。”
他小時候家裡窮,一家子餓得瘦巴巴好似柴禾,因此一心覺得胖些才好看。就是長大了懂得妍媸美醜,也沒全然擰過來,月娘雖發胖,到底眉清目秀,又因要做母親,眉目間十分柔和,看在青松眼裡,就好似廟裡菩薩、天上娘娘,再美麗不過。
青松小夫妻兩個想著孩子將來是男是女,還要給他想幾個名字,青松肚子裡墨水不算多,遂與老丈人商量:“你老給起個名字。”
劉掌櫃道:“你爹孃還在哩,我越過他們,不大好。”
青松一口咬定:“他們大字不識一個,你瞧給我們姊妹取名,全都指著花呀樹呀,虧得不難聽。你老見多識廣,只管取名,我爹孃那裡,我與他們說去。”
於是劉掌櫃將好久不看的書翻出來,一頁一頁地查,定要取個又吉祥、又好聽的名字給外孫子。
青松這裡又託他二姐夫楊林賃屋子,劉掌櫃說:“在我這裡住得好好的,這樣大一院房子,還裝不下你們?”
青松道:“你老別惱,這屋子到底姓劉,回頭月娘生了,我爹孃定要來看孫子,我和月娘倒是樂意跟著你老,可我爹孃總歸得住李家屋子。”
劉掌櫃一早就曉得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月娘再是他手心寶,既嫁了青松,也是人家李家的兒媳,終歸留不住,遂道:“你好生當差,你那屋子我幫你收拾。”
上一年趙捕頭養老,楊林已升了捕頭,整個太平縣裡就數他交遊最廣闊,沒他不曉得的事。賃房子這等事交給楊林最合適,他給青松尋的房子離劉掌櫃家不遠,方便兩家來往。
迎春騰出手來,與劉掌櫃一道收拾這房子,不過十來日就收拾得很好,蘭妞也來看過幾回,瞧個好日子,青松與月娘搬進新居——再不搬,只怕孩子心急就要出來哩。
搬家後不到十日,月娘發動起來,當時青松還在衛所裡,蘭妞急忙去告訴劉掌櫃並迎春,請大夫的請大夫,請穩婆的請穩婆,就連雪娘也給他們拉來:雪娘一手針法出神入化,她又與劉掌櫃是舊交情,往日跟月娘也極好,月娘生產,她自然要來護法。
月娘因是頭胎,生得慢些,折騰一日,青松已趕回家來,慌得滿頭大汗:他還記得當日聽說宋秀秀難產,險些兒一屍兩命。
屋裡燒著十幾根兒臂粗的蠟燭,院子裡點起火把,照得裡裡外外通明,街坊四鄰以為有啥事,上門來探問,得知是這家生孩子,忙回去預備賀禮。
雪娘看青松慌得厲害,道:“月娘胎位正,不過生得慢些,不會有事,你休慌。都是百戶哩,還慌得像個孩子。”
青松抹把汗,裡頭他媳婦哭叫,他兒子遲遲出不來,他不慌,哪個慌?
子時剛過,月娘忽然慘叫一聲,青松嚇得渾身白毛汗,還沒來得及衝進屋,就聽見裡頭傳出嘹亮哭聲。
青松腿一軟就坐地上了,他傻笑著抬頭,卻見劉掌櫃一把年紀也坐倒在地,半日起來不得。
月娘這一胎折騰得時間長,好在母子平安,真是皆大歡喜。
青松不顧疲憊到處給人送好訊息,樂得見牙不見眼,看誰都順眼,就連手下犯錯,他都將要打的軍棍減半,權當大夥兒一道慶賀。
等到洗三時,如純瞧著表弟小手小腳,認真問:“舅舅,他就啥?”
青松才想起來,他兒子還沒名字!他老丈人挑了十幾個好名字,抉擇不下,他也覺著這個好聽,那個吉利,到這時候還沒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