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往皇帝面前一蹲,認真道:“臣不是佞臣,皇兄做得不對時,臣須得勸諫,而不是由著皇兄任性。”
皇帝仍舊不惱,“那你說說,我哪裡做錯?休要說禮儀規矩,只說我這樣作為,可曾害著一個百姓,可曾傷著一個無辜之人?”
信王語塞,論詭辯,他一輩子也說不過網路作家普祥真人。
皇帝大獲全勝,吃完紅薯拍拍手,打算回宮去重賞兩個宦官,一回頭看信王還在那兒發呆,提醒他:“再不吃就要涼了。”
一向端莊守禮的信王,當日手裡捏著個黑乎乎的烤紅薯,恭送皇帝回宮,他跟前王承恩險些兒以為自個兒眼睛有毛病,揉了半日眼睛。
信王妃看信王還捏著那個紅薯,小聲道:“妾嚐了,怪好吃的,王爺嚐嚐。”說著親替信王剝皮,整治得乾乾淨淨,比皇帝那吃完後嘴邊一溜黑灰看著可好多啦。
信王遲疑著咬一口紅薯,甜的……
他一向敬愛皇帝大兄,可師傅們都說皇兄荒唐任誕,他心中便存下要規勸皇兄走正道的心思。誰知近來皇帝一舉一動大有章法,信王畢竟是個少年,不禁疑心皇兄在學楚莊王“三年不鳴,一鳴驚人”——我大哥,才不是稀裡糊塗的人!
皇帝可沒想到一隻紅薯就讓信王對他崇拜之情翻番,他回到宮裡,先重賞兩個種紅薯有功的宦官,又下旨表彰陳振龍父子,封以開國縣男爵位。
其實這時候紅薯與玉米,產量遠遠不如普祥那個時候,蓋因普祥那時的作物多半是經過多年精心育種的高產種,大明朝才引入紅薯沒幾年,哪有時間育種?只要比小麥、高粱、水稻收成多,就能多救回許多人命。
皇帝再也等不及,沒過幾日,就給陝西巡撫下密旨,令在當地推廣兩種作物。
緊接著八月到來,皇帝提心吊膽一個月,一步也不曾踏進西苑。誰知就是這樣,皇帝還是遇著一場意外——一處宮殿上鴟吻掉下,險些將路過的皇帝砸傷,好在皇帝練了幾個月導引術,身輕體健,險險避開。
他原先只當這個月是自己命中死劫,倒是皇后提醒:“那處宮殿去年才修繕過,論理屋瓦不可能滑下,萬歲還是留神些。”
皇帝反應過來,臉黑似鍋底,命魏忠賢去查。
魏忠賢別的不會,唯獨做這些事情很有一套,算來後宮歸他與客氏管,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這種事,九千歲如何不怒?
魏忠賢暴怒之下,大索紫禁城,將可疑人士一個一個查過去,還真給揪出不少內奸,矛頭直指福王。
皇帝這才曉得,原來福王一系在宮中早有內應,原先他們謀劃在西苑使皇帝落水,皇帝不去西苑,他們又想法子撬動鴟吻,只差一點兒,他們就要成功。
皇帝與福王一系不死不休,如今卻不能輕舉妄動,憋了一肚子氣,只好與皇后傾吐:“如今我手上是沒什麼力量,但凡我能使得動內閣……”
皇后只好勸:“萬歲只看好的那一面,死劫已過去,就是大明的氣數,也不是改不得。”
皇帝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是啊,只要他不死,就總有機會。
皇帝沒高興多久,就有人給他兜頭潑下一盆涼水:他派人帶著密旨去陝西推廣紅薯、玉米,偏陝西巡撫兩榜進士出身,清流最重名聲,密旨未經內閣,他大可不遵,竟將皇帝派去的人晾起來,絲毫不予理會。
皇帝本想暗中做些事,等到大獲豐收時,驚掉閣臣們下巴,也好使自己威望大漲,誰知山陝西巡撫這般死硬,他只得召見閣臣,將皇莊上種這兩樣作物,花費多少,收成多少,讓兩個宦官都說與閣臣聽。
閣老們清流出身,有個共識,便是看不上這些個身體殘疾的宦官,當時便不肯信:“非臣等不肯信,實在這數目聽著離奇,陛下不事農桑,雖一心為百姓生計著想,難免操之過急,給小人可趁之機。”
大臣們非說是宦官作假,皇帝也沒法子,只好帶他們去皇莊上看收成。親眼見著堆成小山的紅薯、玉米,閣臣們猶將信將疑,還是皇帝退一步:“關中乾旱,一畝地本也無多少收成,便選長安縣,令每家種上一畝,來年看看能否有這些個收成。便不能收成這許多,一畝地也沒什麼損失。”
皇帝可憐兮兮,話說到這份上,閣臣們就是為著他面子,也只好捏鼻子認下,透過內閣下旨給山西巡撫,令在長安縣選地試種紅薯。
皇帝這才騰出手,摩拳擦掌地要收拾宗室——大明宗室數十萬,不科舉不經商,趴在國庫上頭吸血,魚肉地方,早該改一改規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