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好年素來對百合的意見沒二話,只微微一愣,就點頭道:“那開年我就去買些玫瑰花種子。”
“這東西不能用種子,有花苗的,我想想大約是西北苦水那裡有產,再就是山東平陰。這兩個地方都遠,但我想著,月娘既能有玫瑰露吃,只怕省城就能買到花苗。”
她不知不覺便說了許多鄉下農婦本不該曉得的東西,好在眾人都習慣了她時不時冒出的新點子,只當她又是從升大娘或是別人那裡聽來的,都不大計較。
宋好年一看媳婦眼睛都直了,也不敢怠慢,一疊聲地答應,還是臘梅在百合肩上一拍:“你就是要種玫瑰花,也是幾個月後的事情,這會兒還過年哩,你倒是回魂,好好吃飯要緊!”
百合這才回神,見朱氏端煮好的豬腿肉上來,趕緊上去幫忙分肉,又同眾人一道說笑。
朱氏邊吃肉邊說:“二妞這個沒良心的,大過年的都不回來,把主人家那裡當自己家不成?”迎春先前就同百合說,她過年不回家。過年這半個月,柳府大半幫工都要回家人家也要過年不是?但柳府的主人們過慣了舒坦日子,不能大過節的反而過得不如尋常,便定下規矩,凡過年不回家
的,一律發三倍月錢。
迎春一心要上進,不肯把時間浪費在家裡,便一早跟百合打過招呼,這時候百合也只得替她說好話:“她還不是為了家裡,想多掙幾個錢。”
朱氏抱怨:“自打青松也能掙錢,她帶回來的錢可是越來越少哩。”
姑娘打了總得為自己打算,百合、臘梅都沒覺得迎春做錯,青松也說:“娘,二姐總該給自己攢些傍身錢,要不然做這麼些年差事,到頭來前全給你,她自個兒落不下啥,那不是太吃虧?”
朱氏嘟囔些“我是她親孃,還能虧了她不成?”之類的話,幾個兒女連帶女婿都只當聽不見,都去聽李篾匠講古,說他年輕時去外頭闖蕩,見過朝廷大軍行進的場面。
朱氏一個人唱不起一臺戲,抱怨一陣也就算了,她如今正為著青松被提拔的事情興頭,看臘梅都比以往順眼。朱氏發一陣白日夢,突然想起一事,對青松說:“那掌櫃的待你好也就罷了,你留心看著他家裡有沒有合適的閨女,像那個月娘,年紀比你大,就不大好。你是咱們老李家唯一的根兒,可不能給人做上
門女婿,更不能娶個比你大的老婆娘。”
青松臉一下子紅透,月娘天真爛漫,雖說比他大兩歲,實際上平日裡還真不像個姐姐,更像是妹子。他一口一個月娘姐地叫,心裡只當月娘比自個兒小。
他還不到開竅的年紀,心裡還是懵懵懂懂的,姐姐姐夫們縱看出點啥來,也不好說出來。不想朱氏一口叫破,青松登時如叫人踩了尾巴的貓一般跳起來,尖叫道:“娘,你瞎說啥哩!”
朱氏只當兒子不好意思,笑眯眯地說:“娘同你說的是好話,你可要放在心上,好好兒想想。”
青松臊得只想在地下挖個洞鑽進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半日才憋出一句:“娘,人家是掌櫃的閨女,我們哪裡相配。”朱氏看滿天下女孩兒,只有自家兒子不想要的,沒有她家青松配不上的,酸溜溜地說:“我兒模樣兒、人品,哪樣不是頂尖的,哪裡就配不上?她家再有錢,不一樣是給東家做活的?你往後當了賬房,
還有啥配不上?”
青松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京城閨女和鄉下小子不相配的道理,更何況他一向拿月娘當自家姊妹看,突然有人提出婚配的可能性,他給嚇得心裡一片茫然,哪裡還顧得上講道理?
百合見青松難受得不行,連忙給他解圍:“娘,我有個事情要請教你哩。”
“啥事?”朱氏說,“你還文縐縐地,學會說請教了哩。”
“這事兒還非得問你不可,”百合不好意思地笑一下,“我們如今日子也很過得,就是生出孩子來也不怕養不起,所以要請教你老,咋樣才容易坐胎?”
朱氏生三女一子,生育能力是不用懷疑的。
實際上百合早就給宋家族裡的大娘大嫂們灌了一肚子懷胎經,說起亂七八糟的理論來只怕沒人比她曉得的更多,但為了給青松解圍,也只有拿出這茬來說事。
朱氏的眼睛在百合身上上下一滾動,“你婆婆說你了?”
百合點頭:“倒也沒大說,就是催我趕緊生一個。”
生青松之前,朱氏一個接一個往外蹦閨女,從不愛跟人說育兒經,自打生了青松,她就揚眉吐氣起來,逢人便說生兒子的經驗,百合小時候見到過,隱約還記得。
後頭朱氏年紀越來越大,也就沒人跟她請教如何生兒子,直到現在,眼見是要當外婆的人,百合請教起來,朱氏終於又有了用武之地,眉飛色舞地就要拉著百合開說。
臘梅眼疾手快地把兩個人往睡房裡一拉:“進屋去說,當著那些個人,我姐還要面子不要?”朱氏說:“生兒子是好事哩,不丟人。”到底拉著百合說了一兩個時辰的生子經,自以為把經驗全都傳授給大閨女,這輩子算是對得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