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地界兒,親戚間摩擦的事情常有。
有些人記仇,打過架後好些年都不說話,還有記仇記幾輩子,子子孫孫都不說話的。還有些人過些日子就當沒發生這事,照舊過日子,親親熱熱地說話,就是不曉得心裡在想啥。
牛氏雖然威脅百合要休了她,可一來宋好年不在家,二來她不敢真休了百合,不僅啥事都沒做,過後反叫董氏送來一碗燉得稀爛的肉,說是“都是一家子,有啥過不去的?”
百合早就有心跟這家子撕擄開,偏生宋好年是牛氏的親兒子,她是親兒媳,沒個合適的由頭,就是人人曉得那家子就是個泥潭,他們也得跟泥潭在一處拴著。
如今趁著這一場,正好兩家子鬧翻。雖不能完全甩脫,倒也不用再忍氣吞聲,叫他們一個勁兒地膈應自家。就是鎮上人說啥的都有,有說百合不孝順不賢惠,跟婆婆小姑子吵架還記仇也有的說牛氏偏心,不疼宋好年一家子,難怪兒子兒媳婦都不貼心各人有各人的日子要過,管不得別人幹啥,沒過幾日
便沒人再說這事。
汪小福去縣城裡淘換好用的傷藥,還真淘著好幾樣,尋可靠的大夫一樣一樣問明白用法用量,回來叫臘梅試著用。
這日他來,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盒子,神秘兮兮地說:“今兒可有好東西哩!”
臘梅這幾日沒少見他帶藥膏回來,聞言道:“又是啥難得的藥膏子?如今這些很夠用,不用再跑哩。”
“珍珠,見過沒有?”汪小福笑嘻嘻地說。
臘梅長這麼大真沒見過珍珠,可她聽說過這東西金貴得不得了,大富大貴的人家才用得起。迎春說過柳府少奶奶有幾樣珍珠首飾,“哎喲喲,好看得不得了!”
臘梅一邊說:“這樣金貴的東西,你從哪裡弄來的?”一邊湊上去看,就見瓷盒裡一小堆粉末,不由嗤地一下笑出來,“這哪兒是珍珠啊?”
她再沒見過珍珠也曉得那東西該是圓溜溜的,無論如何不是眼前這一小堆白色粉末。
汪小福生怕說話呼氣把粉末吹走,稀罕地蓋上蓋子道:“這是珍珠粉哩。”
臘梅瞪大眼睛,她連珍珠也沒見過,咋就有人捨得把那樣好東西磨成粉?把雪白的饅頭扔進糞坑裡一般,叫人聽著就心疼得受不住。
百合也覺得奇怪:“哪兒來的珍珠粉?”
汪小福道:“今兒在城裡遇見陳老爺,他問我大年哥咋好些日子不去城裡,我同他說大年哥出去販貨,他直道我們外道,不肯跟他說,拉著我吃酒,又說了好一頓話。”
“那你就去吃酒了?”臘梅斜眼看汪小福,她可是曉得,宋家老三就是跟陳彬一道吃酒吃得多,如今人還在河道上修河堤哩。
汪小福連忙道:“我還有事情,哪裡敢吃酒,不過跟他做了一陣,說些閒話。”
他繼續說:“陳老爺問我到城裡幹啥,我便說臘梅不當心摔了一跤摔著臉,我給她淘換些膏藥。”
這幾日臘梅臉上傷口已經在慢慢癒合結痂,只留下淺淺幾道指甲印痕,汪小福便不再尋訪促進癒合的藥物,轉而開始找祛疤的。
陳彬便叫他的妾雪娘拿一盒珍珠粉來,“我聽雪娘說,這東西能美容養顏,祛疤最好,是不是?”
那雪娘白得雪也似的一個人,縱只有六七分姿色,在一身雪白面板映襯下也變成十分,汪小福只瞧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等雪娘把珍珠粉放在桌上才敢伸手去拿,對陳彬千恩萬謝。
陳彬道:“大年兄弟不跟我說一聲就走,叫我生氣。你幫我給弟妹帶話,有啥困難只管來找我,我能幫則幫,便是幫不了,也能出出主意不是?”
就是叫汪小福這樣八面玲瓏的人說,陳彬也是個極熱心的好人,在百合跟前把陳彬讚了又贊。
經過宋好節入獄那事,百合只覺得陳彬這人有哪一處不對頭,要說哪裡不對,這人對她丈夫卻又好得很,說不出哪裡有問題。
只好把心思掩下,笑道:“只消三妞不給我惹麻煩,我哪裡有困難要求到陳老爺那裡去?”
日常給她惹麻煩的也就那幾個人,老宋家她是管不住,自家妹子該敲打還得敲打。
臘梅不幹了:“我哪有惹麻煩?”
汪小福也給臘梅幫腔:“臘梅年紀還小哩,一時想不到,不是有嫂子你教她麼。”
“行啦,人還沒娶過門,就先幫我妹子對付我,你可等著我難為你罷!”
說笑幾句,汪小福自己回家,百合把黑虎牽到菜地裡叫它看地,自己回來關門,跟臘梅兩個洗漱。
臘梅一想到那一盒子粉末是珍珠磨的,心都是顫的,跟百合說:“姐,這東西可咋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