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意拉開車門的動作頓住。
她轉頭看了看阿婆,阿婆笑著朝她招手,示意她盡快上車,她想開口安慰對方什麼,卻發現翻遍腦海,怎麼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
直到聽見司機按響喇叭催促。
她默然朝阿婆招手道別,又那樣默然離去。
她沒有家。
但至少她還活著。
轉眼到了目的地。
賀知意下車,卻見大門緊閉,僅僅隔了三天,門上不知什麼時候纏出稀疏藤蔓,翻湧襲來的陌生和不適將她整個吞噬。
她顫著手,試探著推開大門。
推開門的一瞬,賀知意最先注意到的,是亭子裡的賀臨禮。
他或許正在看書,卻沒個好坐姿,人離了亭子中的石椅,堪堪坐在欄上,懶散倚靠著石柱,有一搭沒一搭的翻卷著書頁。
對方朝她這邊瞥了一眼,後悠悠收回了視線,看起來沒打算搭理她。
賀知意停在原地,進退兩難。
大概見她愣著半天不動,賀臨禮起身離了亭子,他身形高挑,三兩步就走到她的面前,兩手閑適插兜,微微側身,視線下落俯視著她。
書被他隨意擱置在亭子裡的欄上,書頁不時被風卷得沙沙作響,像也打在賀知意臉上,裹著紗布的額頭隱隱作痛,腳踝也是。
“怎麼搞的。”
他好像才注意到她的臉,幽幽問出一句,語氣淡得不像話。
賀知意無法同他對視。
她總是需要仰著脖頸看他,也總需要卯上些勇氣才能同他對話,好像一段時間不見,他又高了很多,只是稍稍湊近,越發覺得壓迫。
她一瘸一拐往後撤開幾步。
“不小心摔了一下。”
她撇過頭沒再看他,右手攥著上衣下擺,衣料被攥成明顯皺巴巴的一團。
“我只是來取一下東西。”
說話的間隙,她的小指在微微發顫。
“跟他們提前說過了的。”
她忐忑的,一字一句的,回答了他的提問,後又自顧自地解釋了很多。
賀臨禮卻沒接話,像是隻是為了看她,看她這副模樣,他默然轉了身,慢慢朝房子裡走去,步子大,很快消失不見。
賀知意如釋重負,又像是得到允許,她一瘸一拐地走進房間,後又獨自一瘸一拐地上樓,進到自己曾經的臥室。
賀知意沒有什麼東西,能帶走的自然也沒有什麼。
她打包了一些衣物,又收起一些零零散散的物件,最後連一個行李箱都裝不滿。她看了看四周,竟覺得這個房間空蕩蕭條。
臨到離開臥室的時候,賀知意折了回去。
開啟床頭櫃的最後一層,她將裡面的東西取出,是一支鋼筆。她高考結束時徐秋送她的禮物,盒子本是輕飄飄的,眼下卻壓的人心底沉悶。
無處申訴,無法選擇。
只能被迫無力接受的一切。
她把盒子揣進兜裡,壓抑著哽在喉嚨間的酸澀,慢慢起身離開房間,出乎意料的,賀臨禮正等在她門外。
他一句話沒說,只朝她伸過手,長指利落勾走了她手裡的行李箱拉桿,後又提著行李箱利落轉身下樓,留賀知意懵懵地愣在原地。
有種被主人急不可耐掃地出門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