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躺下不久,謝鶴徵便趕到了,他好不容易拋下日常繁瑣之事抽身來到這裡,可無奈已是深夜,他想見的人已經睡下了。
桐花打了個哈欠,轉頭瞧見謝鶴徵微微一愣,一來,公子事務繁忙,快有半個月沒有涉足此地,只是每日託人捎來封信問候林姑娘。
二來,明日遠徵,今兒個快子時了,他應當好好休息才是。
謝鶴徵看了眼屋內,蹙眉道:“怎這麼晚才歇息,她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那幾個有經驗的接生嬤嬤呢?沒在一旁守著?”
他前不久,特意為林錦璨帶回來幾個接生嬤嬤,還請了些醫術高明的大夫,以備不時之需。
“林姑娘說了,離她生産的日子還有些時候,她不喜歡這樣興師動眾,而且最近也不怎麼願意讓我們守在旁邊了,我們也不敢惹她生氣,便在遠遠的地方看著。”
謝鶴徵嘆道:“她最近可還有經常落淚?”
“這倒沒有了。”桐花想了想道:“也願意笑了,就是不怎麼同我們說話,一個勁兒地縫些衣物。”
“看款式,似乎是給您和腹中的孩子準備的。”
“給我?”他心裡突突一跳。
謝鶴徵走入竹屋中,安息香從香爐中嫋嫋升起,小檀桌子上擱放著一隻金邊兒竹籃,籃中放著折疊好的衣物。
林錦璨不擅女紅,能裁出這些衣裳必定費了不少心思,謝鶴徵忽然想起什麼,心裡一沉,他大步走去床榻邊。
月色朦朧,清輝灑在少女白皙的面板上,她側臥而眠,兩隻手藏在被窩兒裡,露出個腦袋,但往下一看,兩條小腿光溜溜的露在外面。
冰冰涼涼的,定是蹬了被子。
他輕輕捏起被角重新蓋上,但榻上的人劇烈一抖。
林錦璨猛然驚醒,在夢醒時分驚坐起:“對不起……”
少年沒有預兆的出現在她面前,林錦璨忍不住抱著腦袋輕呼一聲聲。
她閉眼,腦海中屍山血海,白骨森森,年輕的將軍血染戰袍,拖著斷腿奄奄一息地在地上匍匐,他們把他的頭顱砍下,掛在城牆上被人唾罵。
謝鶴徵他不是……
林錦璨喘了喘氣,她回過神,心裡狠狠地罵自己,謝鶴徵明明還好好地站在他面前,給她擦眼淚。
怎麼會死?
門窗被秋風“碰”地關上,她再也沒多想,唯恐此刻才是真正的夢境。
她猛地鑽進男人懷裡,抱著那具慢慢回溫的身體顫抖。
但男人只是柔柔地拍著她的腦袋笑:“又對不起誰了?怕成這樣,被蛇追尾了?”
林錦璨的眼淚不知不覺已經把他胸膛染濕,對方越是輕松玩笑,她的鼻尖越是痠麻難忍。
憋了半晌,哭聲還是如洪水猛獸般爆發。
謝鶴徵碰了碰林錦璨的肚子,微笑道:“都要做母親的人了,怎麼還蹬被子?”
林錦璨仰頭,眼淚未幹,滿面通紅地瞧著謝鶴徵,她捧著他的臉,抽泣道:“我做噩夢了。”
“和我有關的?”
謝鶴徵無所謂地挑眉輕笑:“是夢見我兇你了,還是夢見我欺負蕭南衣了?”
林錦璨搖頭。
“哦,那就是夢見我……”謝鶴徵頓了頓沒說下去,他勾著嘴角:“那對你來說也是好事,哭什麼?”
“若我回不來,你便自由了,到時你想去哪就去哪,沒有人可以束縛你。”
謝鶴徵看著她隆起的腹部,摸了摸道:“我給你留下了些銀錢商鋪,往後你無需為他人賣命做些危險的營生,也可衣食無憂,至於這個孩子,你若嫌它礙你,便選個好人家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