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風重新打起手裡的火摺子,朝內道:“我方才去打探過,他們就在附近,來者數量不少。”
青蕪聽罷撐著身體,從滿是血的草鋪上爬起來,她轉頭看著角落裡的人,少女跪在少年面前,兩人十指緊握近在咫尺。
她深吸一口氣,睫毛沒一會兒就被眼淚打濕了,把想說的話咽回肚子。
“罷了,我是將死之人,救我是白費力氣,你們見機行事,我出去引開他們。”
凝風拉住她:“我們四人自進入千機閣開始就同生共死,扔下你不管我做不到,哪怕是你的屍體我們也要帶回去。”
青蕪推開他,跌跌撞撞跑到山洞門口,看著重巒疊嶂的山脊,點綴起幾串長而蜿蜒的燈火。
她勾唇嗤笑:“那你們還有更好的辦法麼?夠了,沒有時間了,在阻攔我,我們四個都得死。”
眼下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四面八方大概都被謝鶴徵的人包圍,要想出去,必須有人去開出一條路來。
青蕪感到手臂漸漸被松開,山風發出幽幽嗚咽從外頭灌入裡頭,女子的長發四散飄起。
她頓了頓,對林錦璨說:“十三,好好照顧你師父,我不希望我們在黃泉路重逢。”
“青……”
林錦璨沒來得及開口,青蕪的背影已然消失在夜色中。
……
拴在樹下的馬兒,在那道的身軀蹣跚而上時,嘶鳴聲在寂靜長夜裡嘹亮無比。
寒霜侵襲,腳下的土壤十分堅硬,凝風前去探路,林錦璨把蕭南衣馱在背上緊跟其後。
在林間蟄伏半晌,前方那兩條發著光的長龍,忽然改變了方向。
凝風面色變得有些凝重,他回頭嘆道:“應該是青蕪。”
“這樣,我先去東邊那條路,若我在半刻鐘之內沒有回來,你就帶著南衣往另一條路去。”
林錦璨點頭:“你保重。”
除一些風吹草動聲,山間難免有猛獸兇禽出沒,蕭南衣把下巴靠在少女溫熱的肩頸,陣陣馨香,讓他逐漸放鬆警惕,這幾日不曾安眠過,沒一會兒,眉心酸脹,眼皮子開始上下打架。
場景回到那日綿綿陰天。
祭祀臺燈火輝煌,雲幡飛舞,號角聲在圓形大舞臺中央響徹雲霄。
此番祭祀儀式,是要用老苗王的骨灰喂養新苗王的蟲蠱。
他把蠱王交給同僚後,特意迴避了其他人,孤身來到一不見光的巖洞中,洞中擺滿大小不一的壇子,而這些壇子裡都是已亡故的人的屍體。
他在角落一隻壇子前跪下,開啟塵封數年的壇子,裡面沒有肉身殘骸,只有一點兒可憐的衣冠冢。
委屈和不甘如烈火般在心中熊熊燃起,少年握緊腰間的佩刀,往祭祀臺走去。
雨點滴滴答答落在臉上,滾燙而灼熱。
他砍殺面前的數十人,削去大祭司的手,將其懷中的盒子奪回,將劍指向王座上瑟瑟發抖的人。
沒有猶豫,利刃終於刺入對方心髒,大仇已報,胸中壓抑的怨氣傾瀉而出時,眼前的人忽然變了。
一陣天旋地轉,鑼鼓喧天喜氣洋洋,劍已掉在地上,沿著手臂看去,他的掌心揪著紅色喜袍。
喜轎上美豔的婦人,冷冷瞥了他一眼,將袖子抽回:“此人髒了我的衣服。”
話音剛落,一道呵斥聲灌入耳道:“何人這般無理,竟敢驚擾大夏皇子妃的轎輦?”
肩膀一疼,他被一個身材嬌小的侍女輕推到了地上。
他跌坐在泥土中,看著侍女晃著他的肩膀:“阿元,快回去,回到你爹身邊,就此忘掉你的母親……”
聲音逐漸飄渺,耳畔邊取而代之的是隱忍的抽泣聲。
他驚厥一抖,睜開眼時發現,他正蜷縮於少女溫軟的懷中。
為了減少血氣飄散,林錦璨把鬥篷解開將身邊的少年緊緊裹住時,觸及他滾燙的額頭時,才發現蕭南衣似全然沒了生息。
林錦璨抱著“屍體”無聲嗚嚥了半晌,感覺到人動了動,她吸了吸濕潤的鼻子:“……你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