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麗莎冷笑,語氣中添上不屑:“只是暫時而已,只是你還沒有他老練,你和底層人待在一起的時間太長,而他脫離了底層人太久。等你爬上去,就是下一個他。沒什麼區別。”
“我從未把你當做我的兒子。”
“我知道,很早之前就不再奢求。”
蠟燭的引線彎曲,光線撲閃,落在梅麗莎側臉的光線暗了一瞬。
萊爾·亞當斯走到燭臺前,剪去了過場的引線。
“母親。”他注視著重新恢複的燭火,輕吐出一個他幼年時期異常渴望的詞語。
這個詞語沒有他一直以為的那樣難以說出口。
“聽從您的軍隊才是現在最需要的東西。風暴庭的海軍被他的人收編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則隨著原伯爵海因裡希·威斯洛特叛逃,成為一支自由僱傭兵團體,您可以試著派人聯系他們。海因裡希·威斯洛特沒有吞噬您的力量,他需要您的幫扶,而碎心群島卻時時刻刻想著吞下瑞鎏納斯這塊肥肉,您最好,小心選擇盟友。不要被反噬。”
“我會為您送來報紙,您可以自由地檢視每一封信件,不再會有監視,不再會有保護。一切,都會回到二十年前,您剛剛繼承爵位時的樣子,這是最好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
梅麗莎沒有說話,她轉過身,徑直離開了靈堂。
公爵的書房,侍從撤掉氣味厚重的薰香,換上一盞明亮的夜燈。
公爵的私印和手劄放在桌上,梅麗莎安靜地坐在椅子上,沒有給予這歸主的舊物半點視線。
她翻開一本愛情小說。
翻折的那一頁,印刷體的文字上,有一行淺淺的墨印。
梅麗莎閉上眼睛,不需要看,文字的內容浮現在她腦海。
“團結你敵人的敵人,麻痺他們,利用他們,提防他們。”
“不要悲傷,不要憤怒,不要妄想施捨,想要就去爭取。”
送來這些故事和詩歌的人太過傲慢,他們只需要給她塞滿美好的幻想,卻根本不屑檢查書籍中的內容。
是啊,多麼理所當然的答案,那些女人只會書寫愛情,而由女人書寫愛情的小說能有什麼樣的格局?
傲慢與偏見遮蔽他們的眼球。虛浮的表面是最好的偽裝,愛情是讓它們出版成冊、流入市場的技巧,愛情是讓她們得以發行與影印的理由,那些被小心翼翼隱藏於虛幻童話下的才是她們真正想要傳達的內容。
被逼無奈時習得的智慧與被困在華美中的公爵,該死的合拍。
梅麗莎重新站起來。
她被困在這座華麗的書房裡,用二十年的時間,從這些愛情小說中剝離政治,驗算經濟,前人隱藏起來的智慧被她用時間緩慢析出,而公爵的身份,讓理論得以成為實踐。
她多麼慶幸,她出身貴族家庭,而兩位哥哥又那麼恰到好處地死亡——她非常明白,其中少不了奧託蒙德的盤算。
無論過程如何,結果是她繼承了爵位。
特裡薩·米德爾頓死了,萊娜·米德爾頓離開了。
萊爾·亞當斯良心尚未磨滅,還抱有年輕的幻想,被動地掙紮在他父親爭奪教皇之位的泥沼中。
現在,她沒有任何顧忌,反而佔有優勢。
這確實是最好的機會,不需要萊爾·亞當斯告知,她也不難得出這個答案。
風翻動書頁,淡淡墨跡劃出的文字,隨著頁碼而變得模糊。
直到書被合上,封面上,繪制著火焰燃燒的暗色封皮上,玫瑰金色的花體字母毅然刻寫著一句:
《烈火般燃燒的愛戀》
這是一本關於複仇的故事。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用一場持續了二十餘載華美戲劇欺騙所有人,終於奪回她本該擁有的一切的“愛情”小說。
她終於從這出荒唐的戲劇中走出,走入一場更加荒誕的現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