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很不依不饒:“大人稍事,不若晚學猜猜,一會見了陛下,您是否會毫無保留交待出所有家財?”馬萬群一瞬愕然,少年繼續道,“想必大人已經準備好了。您這般聰明,豈會不知,這是陛下不殺您的唯一理由。”
方才還立眉怒目、不知立誓要如何以牙還牙的人,一瞬氣短,臉現驚恐。
廉衡拱手送他:“大人好走,別讓陛下等急。”
經廉衡適才衝撞,馬萬群一時竟忘了自己入宮目的。此刻猛然想起即將面對的天威雷霆,一時憂恐之狀見於顏色,他焦急地望向明晟,奈何太子爺紋絲不動,毫無理會他之意願,可見對其確乎已失望透頂。
誠如廉衡所言,風雲動盪之下,馬萬群這個禍源之一之所以為王留而不殺,不是王還多倚重他,僅僅是他貪墨過於敵國,王要榨的他一滴血不剩方罷休,方能平忿。對於一個極度貪婪之人,榨得他貧無分文比直接要了他腦袋更絕辣!
馬萬群苦不堪言,顧自再向明晟行個大禮,提足最後一絲底氣向著武英殿偏殿疾行。
明晟這才轉過身來,目送其人,只覺其背影蒼蒼,耀眼紅袍如舊,天恩官威已消。
太子爺破口失笑,一笑再笑,豎個拇指給廉衡:“厲害啊!”
廉衡知其正自心如刀割,腹背受敵卻無有可靠之人,那是何等悲哀?他不覺跟著感同身受,傷懷起來。少年到底是個心軟之人,看似無情蔑義卻最是有情有義,這一點倒像極明胤。
他躬身揖手開道,輕聲細語喚了聲:“皇兄。”
明晟早已收笑,死死盯看著他,整個人似一座無底深淵,黑沉沉霧濛濛陡然間怨氣沖天。
廉衡心突地一跳。他最恐明晟就此黑化,變得志向不再,變得不擇手段,變成新一個絕情滅義的明皇,如此一來,他和明胤必然要你死我亡,若他二人鷸蚌相爭,那背後坐山觀虎鬥之人豈非要乘勢大勝?以其人目前所顯露出的陰辣手腕,屆時天下生靈豈有安寧之日?
廉衡一時驚懼,探手拉住明晟袍角,既欲安撫又欲求饒,仰頭看他卻又欲言又止。明晟熬不住他星河璀璨的目光,別開頭,抬手打掉他手,顧自要走。廉衡索性雙手齊出,攀住他手心牢牢箍緊。以他綿勁,明晟若當真要大力甩脫,必能甩脫。
然而箍著他的那雙手,滑膩冰涼,宛然巧巧一枚玉石貼在肌膚上,沁髓之感倏然潮湧心頭。倘若廉衡體魄康健,手有常溫,這一雙溫軟小手此刻豈非要立時化掉眼前人?
少年決計不知,一年前他為了“盜走”明胤懷中一塊純金手牌,在其身邊滑來跳去之際,將那雙方方用懷爐捂熱的小手箍緊明胤手掌、趁他呆愣之際又在他臉上柔柔摸了一把的放肆,對襄王爺造成的衝擊有多巨大。時至今日,那搖人心旌的感覺依舊高懸在那位遠在南境的人的心尖上,令他拿不起放不下,獨自瘋狂糾結。
忽然一聲低“咳”飄耳,明晟靈臺乍明一個猛子跳開,差點扯得廉衡摔個狗吃屎。
太子爺端凝臉龐立竿見影在變紅,廉衡察之,才覺自己同他兩個“大男人”拉拉扯扯手拖手,實是不成體統,尤其他“龍陽之癖”早已名噪京都,此舉無疑有染指太子之嫌,令太子爺深陷桃色陷阱!
廉衡站端站正道:“殿下,別誤會。”忙又轉向輕步走來的譚宓,解釋,“譚司監,別多心。”
然而兩人互相尷尬,盡皆不語。廉衡滿臉羞憤,吼了句“我喜歡女的”,就蹬蹬蹬直望臺基下去,急走沒幾級,腰傷復發,扯的他臀腿抽筋,他蹙眉扶腰,只得放緩腳步。
明晟見此,自責之心再起,向譚宓點頭告辭後便大步跟行,在少年身後溫聲說教:“我又沒說你什麼,你跑什麼,小心摔倒。”
廉衡顧自匆匆疾行。
明晟追履亦跟著匆匆,想來在宮城之內他還從未如此失儀,有些著惱,卻又止不住跟在他身後的衝動,乾脆出聲喝令:“你站住。”
這一聲同方才在殿門口的喝令語氣截然不同,廉衡站是必不肯站的,只放緩步子邊走邊道:“你們瞧我不起,我還站著做什麼,好讓你們嘲笑?”
明晟:“誰嘲笑你了?”
廉衡倏然駐足轉身,嚇得緊緊跟履的太子爺竟是一個倒退。廉衡更氣了:“我又不吃人?”
堂堂太子竟是咽口唾沫,語氣虛浮:“我……我又沒怕你!”
譚宓望著二人背影,微微哂笑:“有意思!”言畢轉身向武英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