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長天,日光毫無遮擋地射在宮城琉璃金瓦上,直直反跳入廉衡墨眸裡,刺得方方踏出殿門的少年神靈恍惚。明晟清稜稜喊聲迫得他抬起的腳重新落回臺基上。
他眉心一卷,做賊心虛。
明晟定海神針般杵在他身後,語氣猶如執劍脅頂著他後心:“轉過來!”
廉衡小心翼翼轉過身板。
太子爺早已頭不是頭臉不是臉了:“這一切一切,都是你和明胤做好的局對不對?都是你們計劃好的是不是?”
廉衡錯眸不敢看他,欲語還休,正好瞟見匆匆而來的馬萬群,遂凝神望著其人,下巴微微戳了戳他遠處身影,不緊不慢道:“小勝靠智,大勝靠德。殿下以為,他們敗得一塌塗地的原因真在於我們?”
明晟斜瞥眼那抹豔紅袍影,更加憤怒了:“莫再東拉西扯,辯解這些有的沒的,你只消告訴本宮,包括梁道乾在內的所有事情,是否都出自你們精心策劃?”
廉衡顧自一笑:“您希望我搖頭還是點頭?”
明晟牙根緊繃:“我一再忍你容你,也盡力竭誠待你,廉衡,這你知道的。”
廉衡微哽,倏然斂笑,神情一瞬溫度毫無:“我知道。但是殿下,您同樣要知道,我之目的達成,並非什麼意外或出於任何運氣!這是一群人曾今許下的承諾,是他們即使獻出寶貴生命也勢要達成的宏大願景。今日種種,皆由他們鮮血換取,我廉衡問心無愧。”
明晟洞望著他:“你指的他們,究竟是誰?”
廉衡慘笑不語。
明晟見他此態,“昌明十年”四大字突突湧入他腦海,歲經三載,他怎就忘了這位少年郎身上還揹負著昌明十年的鮮血呢?當年獄中提醒東宮的人是誰,是這背後的鬼太郎還是另有他人?然而不論是誰,他們同他一樣,都意欲將廉衡變做刺嚮明胤心房的一把匕首!明晟沉默半晌,轉責其他,看似不便追問廉衡難言之隱,實則也是想靜觀廉衡與明胤的命運走向。
因而所謂竭誠相待,都是浮於表面的“我對你很好”“你當心懷感念”,誰人心底不是優先自我利益最大化呢?
明晟:“你問心無愧?”他哂笑一聲,“你指摘東宮援朋結黨,結果你們自己呢?佘斯況刑部尚書之位,怕是要成了趙自培晉升之職,豐四海工部尚書之位,業已成了周遠圖囊中之物,而戶部尚書盧堯年,怕也只是在給什麼人佔著位子而已……你們……你們……”
明晟說時又哽咽了。
馬萬群這時已經走近,他神色凝重、弓腰拔背對明晟行禮,明晟卻早已別開身子目視遠方。馬萬群正面接不上話只好默默行個大禮,轉而對廉衡怒目相向,忍了一忍還是不無憎惡道:“氣運如山溪之水,易漲易退,人不能張狂過頭一直得意,仗勢凌人,勢敗人凌我。你記住老夫這話!”
仗勢凌人,勢敗人凌我;窮巷追狗,巷窮狗咬人——這可是廉衡無法無天恃強欺弱的伴身左右銘,哪用得著記!
少年“哦”了聲,沉吟幾許軟綿綿道:“咳hai),大人教訓得是,晚學這喜歡仗勢凌人、窮巷追狗的拿手習慣確實不太穩妥,得改,要改。好在大人不是犬輩,不然我將您追至盡頭,您反咬一口,豈非要大禍臨頭?!”
馬萬群戟指大罵:“豎子無禮!憑你也敢欺侮本官?你算個什麼……”礙於明晟在場,他將“東西”二字卡在喉嚨淺處遲遲未敢說出,一口惡氣便差點沒上來。
廉衡腆態萬千,彷彿十分受用,不驕不矜道:“廉某算個什麼身份,勞大人如此惦恨?今日既然當著殿下的面吵開,我不妨送大人一句明白話:你之塌方罪不在我,是大人貪壑難填,一手葬送了自己錦繡餘生。這人呢,不能將金錢帶進墳墓,但金錢卻可以將人送進墳墓。”
馬萬群噎詞片刻,很快凌厲回擊:“都道駙馬爺巧舌如簧能顛倒乾坤,乃山中竹筍嘴尖皮厚型,不親自辯它一辯還真是不知!”他望眼一直側對著他的明晟,剋制住對廉衡潮湧的恨意,有意解釋,“你指控我貪?試問大明哪個官他不貪?但本官再貪,也沒到遭駙馬如此設計誣陷之地境.....”
廉衡噗嗤一笑,將原本端正站姿調歪幾寸,一副好整以暇:“誣陷一詞從馬大人口中說出還真是稀罕的緊。您貪墨多少,九宮門天機堂已為我查得一清二楚,在我面前就莫再窮辯,晚學聽著煩。至於太子殿下嘛,您既然將他當作了外人存心搞欺騙,我也不便挑破真相弄壞你們好關係。”
馬萬群強行壓著的心頭火,再度噴焰:“你……真可謂千古喪心病狂陰險毒辣第一人……”
也不知為何,一個如此善於偽裝的權柄大臣,竟被廉衡屢屢激得跳腳失儀。少年為此曾自我深思過,得出的結論乃他“略缺口德”“皮厚三丈”。
廉衡如聽奉承,表情愈加受用:“大人誇得是。”
馬萬群真真氣到詞窮,強行忍住唾其面衝動,拂袖欲去。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