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衡對明胤言辭的分量是充分相信的,也是,他適才的哀求也就差跪下了,因而他當真睡了個踏實無比的長覺,一覺睡到次日黃昏還不見醒,若非他鼻息越發均勻,明胤真難保他不會不食言棄信而把軍醫帶進來一探安危。營燈已上,擔心不已的襄王爺只能強行喚醒他,眼瞧他囫圇幾口喝掉參湯又呼呼大睡,明胤心頭憂懼不減反增。
好在,如此嗜睡只持續到第三日清晨。
廉衡自然醒來時,天光尚昧,他側頭盯著趴桌而眠之人百味雜陳,有生之年竟也能看到他坐無坐相睡無睡姿。其是他無心欺騙之人,是他俯仰唯唯之人,是他不可盡信之人,是他寸步難離之人,是他風雨同舟之人,是他萬金不換之人,是他的吉光片羽,是他的和璧隋珠,是他的生死相依……不知不覺,其人在他心頭竟佔去半壁江山,一份柔腸百轉的情愫破土而出,既覺神賜,又實不是什麼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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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坐片刻,方躡手躡腳下了床輕輕踱近其人,無聲落坐,爾後支頤凝視,神思漫飛,也不知在想什麼。
明胤為來接他本就人困馬乏連趕兩日路,再被他性命危淺的耗三天,此刻實是熟睡。但他們這些心事重重城府滿腹之人,想睡個安寧覺幾乎不可能,但有動靜必得警惕。是以,在他輕輕下榻時他就醒了過來。他的這份謹慎警惕,老實說,並不比滴酒不碰時刻清醒的少年來的淺。
都是些活不在當下的深累人。
襄王爺醒歸醒,但保持著趴姿紋絲未動。少年恍惚一陣迴轉神思,見眼前人呼吸安詳,跟著深深長長出了口氣。忽見他展顏一樂,你當他發現了多了不得的事?不過是連日操勞的襄王爺,下頜細細短短生出一小撮胡茬子!
他低低慨嘆:“唉,這要長在我下巴上,得多好。”
這樣,所有知情人就能情有可原全力支援他,他亦不用日日憂怖將來萬一的東窗事發。
不自覺,他竟曲起食指去刮那一小撮麥茬,然而就在近其下頜尺寸之距時,明胤利然抬手捉住他腕,爾後睜開他深褐色眼睛,坐端正,一瞬不瞬盯著眼前人。廉衡與他對視片晌,不覺赧首,又立馬覺得自己太娘太慫,慌忙嘿嘿嘿傻笑幾聲,企圖撤退。
但他想撩騷就撩騷,想君子就君子,大人物卻不能答應了,何況他未及收整的滄桑形象全部出於他這個磨人鬼。
廉衡見他未有鬆手之意,難免一陣忐忑。老實講,敖頃敖子玉他都覺配其不上,而面前這龍子鳳孫、昂霄聳壑式人物,他竟能生出相濡以沫並肩而坐的自信,也是非比尋常。如果說他到現在了還沒產生什麼想法,未免自欺欺人。畢竟三年的長處,他在其羽下享盡安平,而其人也是傾盡全力在幫自己完成所有艱難、不可能,這份呵護安能撬不開他封存的心門?!
可是啊,這真不是什麼好兆頭。這寸於幽暗深處灑進來的一星光輝,予他實無意義,他身體什麼熊樣他心裡一清二楚,他一不能見光之鬼,何苦耽誤人時間、前程及感情。這麼一番自我警勸,他很快收起那濃似露華的柔情蜜意,拎出一副坦坦蕩蕩。
這份坦蕩,此刻落明胤眼裡,猶如針戳。
廉衡掙脫無果,只好無奈聳肩又聳眉,還似有若無大嘆聲氣,仿似在說:無可奈何打不過,你愛咋地就咋地。
啊,好氣!
明胤不由捏緊他手腕,又在他“唉唉唉”陰陽怪氣喊疼時旋即鬆開,襄王爺建設多日乃至多月的“不顧世俗之眼光”的堅定心境,一瞬飛沙走石,黃土漫天。他閉上眼,靜坐一側暗熄怒火。
廉衡颳了刮鼻尖,悻悻然穩好屁股坐他身側,逗笑道:“啊唷,生氣啦?哎,您說說您,太容易上當受騙了,我演什麼你信什麼,這可要不得。”
明胤一默如雷。
少年元氣除凝,腰腿之痛又傍身,不堪挺坐太久,便開啟趕人模式:“殿下,您去休息會吧。”
明胤一默如雷。
廉衡軟軟又頂:“這男男共處一室,我是無所謂的,反正八英兩衛,從不曾對我敬畏,也就談不上多少失望。”
明胤睜眼盯向了他,目光充滿研判的意味。
廉衡自顧踱回床榻,蒙了被子再造回籠覺,悶聲慨嘆道:“哎呀,好久沒睡過這麼香的春秋大覺了。”言訖他呼聲四響。
明胤……捏緊拳頭撫慰自己:跟一個病弱置什麼氣,我年長他五歲,務必大人不記小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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