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身為“左”都御史的汪善眸,應該是“天官”馬萬群都不敢在前邁八字步的人,但他偏偏低調異常,甚至低調的有些窩囊,叫個敖廣馬萬群甚至職位更低的官,從不把這大明第一言官、風憲官揉眼裡。但,你若仔細一想,能坐上如此高位,其人身後靠山必然有大無小。廉衡研究過他,他高升此位跟敖廣無半星干係,準確說他成為都御史後才開始站隊,成為了敖廣羽翼。是以,真正扶持他的應是內相汪忠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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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於上述,廉衡篤定他必有目的,敖廣只是幌子。直覺告訴他,他和汪忠賢的背後大山,正是他要找的人。
行近都察院時,負責維護治安的兵馬司關吏攔停了廉衡馬車:“沒瞧見禁嚴了?哪來回哪,或者繞行!”
今日四方官聚,主審陪審旁聽旁從的各級官爺,都各俱補服、各乘品轎次第或結伴而來,如眼前這輛普實無華的民車,必然要被攔返。施步正本想掏出那塊替少年隨身攜帶的皇牌來耀威,廉衡不允,好漢也只能喪喪勒緊馬韁,靜聽夜鷹墜馬請關:
“牢煩,去通報你們長官,就說我們奉命而來。”
蝦弁亢聲道:“奉誰的命也不行!沒瞧見這裡……”
話未盡,施步正四人齊齊盯向他,豺狼虎豹鐵目無情,就是一雙眼也能瞪退倆小兵,何況四雙瞳。
蝦弁一看前方高瓷,轉身灰溜溜急奔頭兒所在處。兵馬司指揮使不消一刻就率了列兵過來,廉衡這才掀簾露面,在施步正摻撐下羽然落地。兵馬司的人天天巡視京城,廉衡這號“刺頭”他自然認得,原本下巴上抬的人立馬縮起下頜,叉手道:“原來是駙馬爺,您怎麼來了?”
廉衡回禮,微微一笑:“奉旨聽戲。”
指揮使略有所思“哦”了聲,攤手開道:“請。”
都察院的朝南衙門外,旌旗獵獵五顏六色,敞闊街面上,齊齊整整碼著五隊服色各異、來自於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順天府衙及明鏡司的兵弁緹騎。而衙門外的前後左右各大街衢,兵馬司的人也是提足十二分精神往來巡視,喝斥聲此起彼伏。然過往百姓圍聚私議者卻是越攢越多,心眼稠的小販甚至擔著雜貨、吃食、酸梅湯往來吆喝。他們明白這是有大事要發生了,天要收人了。
此番三堂會審,也算昌明朝有史以來最熱鬧的一次。明制,如遇重大案件,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機關組成三法司,會審案件;遇有特大案件,則由三法司會同各部尚書、通政使進行“圓審”;皇帝親自交辦的案件,由三法司會同錦衣衛明鏡司金翼)審理。
要說今日,說它三堂會審吧,四部尚書和明鏡司司監譚宓也在呢;說他圓審吧,又沒有通正使;說他是皇帝親自交辦的吧,倒確實是皇帝交辦的,但明鏡司司監譚宓今天來時只帶了耳朵沒帶嘴,啞鈴一枚,在現場幾難起到甚作用。然而,如此怪異的會審還沒讓人完全消化理解掉,鑽天打洞的駙馬爺,領著施步正四人以虎狼之姿、聲勢燻灼地緩緩邁進。
瞥見小瘟神的第一瞬,除馬萬群惡眸厲色瞪向他,還有一雙含針毒目悄悄射向少年人,其人正是左都御史汪善眸。
眾官至此明白,原來宣旨公公拎手裡遲遲不讀聖諭,說還差個人,是差的這位額駙!
廉衡踱至大堂口,躬身,三面一一行禮,態度卑溫規矩周全,乍瞧,任誰都挑不出一絲錯謬。但就讓人覺得他渾身倒刺!
宣旨公公董矩從堂側走至堂口正心,威威站定,展旨高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新晉額駙廉衡,侈恩席寵、失張冒勢,拙拙諸行違傷朕心,爾既陳言請命於諸司觀政,諳練政體,即當孜孜向學累足成步,以報天恩,孰知爾自命不凡狂狂汲汲,擅究戶部賬本,不知要先行奏報之禮法,致各部守法良人痛心難持,竟接連秘奏,彈劾爾之斑斑無禮之徑,令朕疲心倦情,爾當罪否?大明開初,有司即掌刑典,大中至正肺石風清,今特命爾前來旁瞻,跟習祖宗法度,不可再再魯直冒行,令朕擾心爾。”
董矩及此頓了頓,善意一瞥廉衡,大聲繼續:“聞聽有司今日糾枉懲惡,朕拳拳在唸,米菽難進!歷朝貪蠹之吏不遑少見,今乃竟有人上侵國帑、下吞民財、分食礦藏達百萬之巨者,朕遍覽史冊,不見此饕!有明來,凡貪六十兩白銀者,太祖高皇帝即將之剝皮揎草,祖制不謂不嚴。若以太祖之法,此等兇蠹雖有百身,猶難逃臭死!一如分屍紀瑾乎!”
董矩微微喘口氣,繼續:“朕上承祖德,傷一生靈皆不忍之,唯盼爾等洗心自淨!爾等大小罪員若尚存一絲天良,當徹底供罪,悉數繳出貪墨、坦白營私之徑、指出黨朋罪藪,上天或可給爾等一線生機乎!欽此!”
沉雷一樣砸在眾人頭頂的旨意,砸得大小官員七葷八素。
起初乍聽,是訓斥駙馬爺勢如劈竹的觀政之行,斥他不遵法度,擅自調閱甚至搬借賬本,因而要他來此修習禮法引以為戒。仔細品,王不過是在用小杖施打女婿,教導他做事要穩做人到慢,從而用大杖敲打著六部五府的人,告誡他們,駙馬之後觀政,若是有禮有法,就誰都不能阻撓,更不能上奏彈劾!這道旨意,可比那塊皇牌明快有用的多!同時讓廉衡明白,王對他連月所行基本支援!
此外,旨意裡一口一聲的“爾等”,任誰都能聽明白,直指在座各位,甚至不在此地的其他權柄大貴。王這是在施壓,更是警告!陰森可怖的警告!
不然,六部裡四部堂官何能俱在?
區區幾個“民”幾個“小吏”,能大費周章攢擠于都察院會審?
能叫相里為甫坐鎮主場?
董矩合攏旨意後,默然伸手將廉衡攙了攙,給足他底氣,便慢騰騰乘轎離開。
作為東道主的汪善眸這才趨近相里為甫道:“萬事叢錯,還得靠相爺撥引指正。”
相里為甫溫和一笑:“聖諭煌煌,諸位該怎麼審就怎麼審!吾等唯需勠力同心,共濟時艱。”言訖,相爺坐回居中最高的觀審主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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