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舞眼皮翕合,看著遠逝的孤山,昏沉沉死過去。遠處暗窺的烏蓬,這才跟著隱退。
唐臥仙一劍看似直刺棋舞心臟,卻悄然偏離一寸。待她後半夜疼醒時,四野冷寂。姑娘攥緊藥瓶,捂著胸口強行掙扎至一顆桃樹底,喘息片刻,取顆藥丸勉強吞嚥,又將隨身帶著的金瘡藥澆灑創口上。深知淮王絕不會善罷甘休,忍疼強行跌走,儘可能將沿途血漬處理掉,逃行二里,方倒於一破廟中,用盡最後一絲氣力,飛藏佛像後。臨明昏沉沉間,果然聽得匆匆一陣腳步聲,一番燭火洞照,腳步聲再次遠去。
打早兒,廉衡同蠻鵲穿戴整齊、各背書篋,拐出街口直望弘文館去,迎面碰上花團錦簇、大袖交衽的唐敬德,廉衡唇齒一抽搐:“花師兄妖豔絕倫,志在惑國,得是把春天穿身上了?”
唐敬德吧嗒一扇骨敲來,廉衡照例沒躲開,也沒想躲:“爺今兒心情好,不與你一般見識。”
如獲新生的蠻鵲,溫妥妥問:“今日並非逢三日,公子,也是要去弘文館嘛?”每每瞧見二人,見面就掐的場景,少年既覺溫暖又覺安心,自被抄家以來,昨夜,可是他輾轉難眠的第一個安寧覺。
唐敬德:“才不去嘞。鵲兒,想不想跟爺一塊去郊外踏春,遊遊逛逛散散心?”
廉衡:“踏春?秋老虎都快來了,春天兄活得可真夠精明。”
唐敬德“嘖”一聲瞪眼他,拉緊蠻鵲先一步走,扭頭詭詭撂句:“來之前,我讓花蝶給青蟬去了封信,稱你病重,告假半月。”
廉衡右臉一抽。
唐敬德將蠻鵲半拎半拽,大步子一晃三搖,向後揮了揮扇子道:“你昨兒個用來爬牆開溜的梯子,已被青蟬砍斷當柴燒了。本公子奉勸你,多活一天是一天吶。”廉衡雙足登時生風,不一刻呼嘯著超越二人。唐敬德迭忙將扇柄插他脖頸裡,將其後扯回來,笑罵,“哎呦你個沒傲骨的東西,準備望哪裡走?”
“城外。”
“就用你兩根麻桿?”
“不然呢?”廉衡赧容,“殿下暗賞我的小馬車,已被我昨晚連馬帶車賣人了。”
唐敬德左臉一抽。
廉衡自袖內掏出帕子,將包好的五十兩白銀,呈遞於他:“廉家堂目前只有這麼多。師兄先收下。”
唐敬德放開蠻鵲,一臉不悅:“你在侮辱我唐敬德?!”
廉衡嘁了聲,鄭重解釋:“金銀比例目今一比八,我廉衡再是能耐也湊不齊黃金給師兄,但也不打算不領師兄的情。所以四千兩白銀,我們只打算還師兄兩千兩。只是時間要長久些,師兄別收利息就行。”
唐敬德臉色一再難看:“收回去。”
蠻鵲低聲:“唐公子,蠻鵲昔日得您照拂,已是感激不盡,當真不能白受您黃金。”
廉衡將白銀強塞他懷裡,鏗然道:“師兄,你若不收,阿蠻心結就不得解,你就當積德行善,將這銀子收了。倘若你真覺錢多,那就好好攢著,哪日我廉某人再發力,定幫你把瑤倌、蒲柳贖出來。”
唐敬德撇開頭:“人各有命,你又能有多大能量。”
廉衡:“不做,焉知不行。”
唐敬德將銀子扔給二人,冷冷道:“別拿這東西噁心我。”爾後大步子離開。廉衡同蠻鵲面面相覷,碎步子跟上。未敢再提這茬。只一個縮背後乖呼呼問“公子準備去哪”一個跟背後大剌剌問“是去城外截車嘛?”
蠻鵲驚停:“截車?”
唐敬德駐足轉身,瞪眼廉衡,末了失笑:“沒你不知道的,是吧?!”
廉衡溜蹭下鼻尖,嘿嘿一笑:“聰明如我,再是雞零狗碎的訊息,亦能拼出一整幅孽海情天。”
遊神“嘁”了聲:“多大點人,你還孽海情天?孽海情天?”
廉衡斂笑,神色莫名悵惘:“可惜北方不適合木棉,他看不到,洛妃最喜歡的一樹橙紅。”唐敬德眉骨微聳,卡在喉頭的調侃終是未能出口,只能心嘆:明胤這廝,成日裡煙不出火不進孤燈青影的,倒老夫子般的不言而信不比而周,身邊人個個對他堅貞無二深情相對。包括自己,不也未能免俗。真不知其何德何能!
三人疾步出城,以防路途困餓,廉衡在唐敬德一再鄙夷的目光裡買了三大燒餅包好裝書篋裡。
連月來緊跟不輟的倆暗衛,互相示意後,一個繼續緊跟,一個直飛世子府出城路線提前通稟主子。棗騮大馬上的施步正聞言,嘿哈一笑:“我就知道他會來。俺多瞭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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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豪側他眼:“你瞭解他?!”心說等你探出他真姓名,再放大話不遲。望眼悶聲未吭的馬車,屏退暗衛,夾緊馬腹率眾繼續前行。直待出了城門,遠遠望見三人,賴狗子一樣追逐嘻戲著趕完早市正在出城的瓜農的小土狗時,這根細頭髮,旋即將一貫清和平允的俊臉拉成張驢臉。
唐敬德領著倆抱瓜崽子,後跟著瓜農土狗,朝陽預熱裡,四影呼呼望隊伍這邊來,率先嬉皮涎臉道:“啊呀,好巧。”
秋豪看眼汗涔涔倆崽子,再看眼呼哧呼哧的土狗,不冷不熱道:“公子是出城遛狗嘛?”
溜三條狗。
廉衡腦子多穎銳的,聞言嗤笑半聲,望著秋豪鐵沉沉臉色搖頭失望道:“想一語雙關,奈何汝之段數跟汝家主子比,差一截子。哎我就納悶了,都說汝一貫清和平允,俊臉猶如迎春花嬌豔,為何一見我廉衡就換成張驢臉,得是我廉某人搶了汝愛妻還是奪了汝愛妾?”
秋豪峻臉白裡透紅,紅裡透紫,紫裡透黑。餘下四英擻擻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