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素卻是清淺一笑,辭氣跟著老碗陳茶亦親和許多:“不知小兄弟有何請託,鄙人竭誠幫忙。”
廉衡將心頭的蜜蜂拍退,咳了聲看向施步正:“要你幫忙弄的寶貝,可弄來了?”
草莽點了點頭,飛身門口的槐樹頂,取了個包裹下來,盡攤榆木矮几上。懷素的反應毫無疑問地“由不明所以到心如明鏡”。施步正將八九個寶鈔版模撥拉成兩堆,道:“這幾個印版是戶部提舉司的,這幾個是天命賭坊的。”
廉衡:“其他的呢?”
施步正:“各省府的野模子,我已叫手頭的兄弟去順了,天大地大的他們一時半會還回不來。”
懷素輕緩拾起一個版模,端詳良久,明知故問:“為何要集齊各州府印版?”
廉衡:“前輩有所不知,我朝兩京十三布政司,各設‘寶泉局’鑄錢以應官俸和軍餉輜重,‘通行寶鈔’只由隸屬於戶部的‘寶鈔提舉司’印製。然而,兩京十三司,竟活躍有上百種寶鈔,就連提舉司自制寶鈔,都可笑到不是尺寸不同就是鉛銅不對,混在野制寶鈔裡更是難辨雌雄。朝廷無定格,以是私鑄之風禁之難禁,在野模子,更是層出不窮。”
懷素看罷三四個拙劣不堪的版模,略略搖頭微微嘆氣,鄙夷都鄙夷地君子不爭。末了輕問:“這些,可是借來的?”
小鬼和草莽互覷一眼,末了由小鬼解釋:“偷來的。不過您放心,提舉司最不缺的就是印寶鈔版模,別說少幾個,就是少一筐亦無人察覺。”
“哦對了”,草莽忙開啟製作精美的漆金烏木扁長匣子,撲面就是一股脂粉香,“這是你託唐公子收集的鈔票,他說京畿內市面上但凡流透過的寶鈔,不論面值不論真假都在這盒子裡了。他還說,原話是這麼講的,‘告訴那小不點子,爺為集齊這些鬼東西,可誤了不少春林班南曲戲文,回頭他必須給爺扮成個男旦,粉墨補上。”
“嘁。”廉衡捏緊鼻子,端起木匣子,語調不由得怪聲怪氣:“五十步,俺問你,花鬼師兄是有腋臭怎的?何以他東西都浸透了脂粉味,以及他囫圇個人,跟個逛逛遊遊成精長腿的香囊?”
懷素君子一笑。
施步正則咯咯咯笑得母雞直下蛋:“要他聽到了你這話,非得給你梳個墮馬髻,騎上毛驢,拉著你串便七十二坊供人觀瞻。”廉衡再嘁了聲,草莽又道:“不過他的脂粉味,哪比得過春林班裡的‘天香’。”
廉衡將烏木匣子,雙手捧給懷素:“前輩過目。”
懷素接過,翻看了約有一刻鐘,才道:“要費些功夫。”
廉衡:“不急一時,前輩有三年時間。”
施步正一臉懵懂:“啥三年?幹啥啊這麼久?”
廉衡本想說“二哥你事都幹了近一月了還不知道自己在幹嘛麼?”臨了卻無可奈何笑了聲,看眼懷素,耐著性子引導:“二哥啊,我央你囊盡天下印版,求花師兄蒐羅各式寶鈔,為的,可是讓懷素前輩,比對鑽研,造出誰都私鑄不出的寶鈔,以肅清鈔亂。”
草莽哦了個餘響繞梁,問:“你不最不稀罕寶鈔麼?”
“不稀罕也得用啊,銀脈稀薄,便是白銀成了主幣,銅錢、寶鈔也得輔助交易。”草莽聞言,想了想沒想明白,廉衡攔住他急於求知的表情,“回頭細細講予你,前輩跋山涉水遠道而來,你讓他安靜些。”
“無妨。”懷素淺笑,再道:“難得坐對隨性之人,兩位暢聊即可。”
廉衡:“不知前輩,可有額外叮囑?”
懷素略一沉吟,道:“九宮門遠離廟堂,此番歸你我私交,受你私託。明白?”廉衡頷首,懷素再道:“通行寶鈔,茲事體大,涉獵範圍亦廣,餘我三日思考,整理好諸項疑問,屆時再來找你。”
廉衡:“靜候前輩佳音。”瞥眼矮几上的寶貝,再道:“待我集齊各州府的野鈔和版模,同矮几上的物件,一併託人送到黔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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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素略略頷首,攝衣起身。廉衡即刻書信一封,央施步正稍給狸叔。次日,狸叔便篩出位老實巴交又天然無害、在提舉司悄無聲息梳理寶鈔三十年的未入流小吏,童安。在“鼠疫”橫行的戶部、提舉司和寶泉局,其人真可謂一出世高僧,以是常遭銀鼠們群欺群嘲。老實人有老實人的堅守,卻也有老實人的心酸。
懷素於世子府避塵三日,再次涉足葫蘆廟。與廉衡,及老實憨厚的童安密談近兩個時辰,方白衣而去,迴歸九宮門。依然塵俗未沾,雲心月性。
懷素離開後,廉衡再三揖謝,童安施禮回應:“在下無甚墨水,在提舉司幹了一輩子,所見不多,但小先生再有所惑,差人到城東的草場衚衕喚鄙人即可。今日一事,在下自會守口如瓶,小先生不必擾心。”
施步正望著背了一身夕陽餘暉的老秀才,問廉衡:“俺一會回去,跟主子說啥?”
“沉默是金。”
“不妥吧。”
“啥都跟你主子講,不累死他。”
“哦,那主子萬一問起來,俺怎麼說。”
“那倆暗衛又非吃素的,用得著你通稟?!”
廉衡揮揮手讓他速歸,葫蘆廟清湯清菜可養不壯他。草莽撓撓頭,心說在俺跟主子之前,也是吃過糠窩窩的。他一步三回頭地看著小大端出鍋的白饅頭,舔了舔上嘴唇,直覺主子也沒給他留飯吶。
是的,他跟葫蘆廟走太近了,甚至再二再三瞞著主子替小滑頭辦事。所謂的主子儼然成了個虛架子,實主悄無聲息漸變成了葫蘆廟小鬼。儘管無有不妥,總覺哪裡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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