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里康君子一諾,果真向儒父請說,意欲帶廉衡去相府半日,討論史學。崇門望著居下首早已變得死聲悶氣的院霸,言辭諄諄:“適才辯口利辭,何以變乖靜了?!”廉衡勾頭不語,崇門再道:“老儒留你三日時間,安頓好家,就好生來弘文館待著。”
“哦。”廉衡喪喪答允,隨相里康施禮躬退。
“嗨呦,又被軟禁了,恭喜哦,這回日子不短吧?!”唐敬德侯闔廬外,談笑樂道。
“對……對對不起。”蠻鵲垂首吞吐。
“你再一幅做錯事模樣,老低著頭,我可要挑你下巴咯?!”蠻鵲倏然抬頭,廉衡嗤然失笑:“這才對嘛。你沒做錯什麼,相反,你幫了大忙,我正愁沒機會給這些簪纓子弟立立弘文館規矩,今兒個一舉殲滅,普天同慶。”
“可……”
“可什麼可,你倆麻溜走了,相府馬車還在外邊侯著呢。”唐敬德剔眼二人。
相里康溫恭有儀,候在一側:“蠻鵲與唐兄同車,廉弟與我同坐,且去相府新火試茶。”
廉衡詫然片刻,望眼蠻鵲,方出聲感謝:“小弟代蠻鵲承請,敬謝相里兄。”
相里康反問:“謝從何來?”可這輕輕一問對蠻鵲無疑是無上尊重。蠻鵲幾經哽咽,唐敬德卻合上扇子,推搡著幾人嫌棄道“走走走了”。四人方拐出遊廊,便瞥見沉默互視、正打眼仗打得不可開交的明胤和明晟。廉衡急忙斂步。東瞧西看的唐敬德不設防廉衡駐足,自顧望前走著,結果必然將廉衡砸到廊柱上。嗡咚一聲。廉衡便眼冒金星。
明晟轉盼望來。其人明明一股春風,卻總是透著習習涼意。
廉衡咽口口水,轉望明胤求支援。明胤卻熟視無睹,稍眼他撞得通紅的額頭和鼻底殘存的血痂,便默然無聲地嚮明晟告辭。長腿大步流星。
廉衡心底酸澀,卻還是硬著頭皮上前揖禮,道:“太子殿下。”
明晟:“你很擅長舌燦蓮花,出口成章。”
廉衡:“草民惶恐。”
“提及銀樓,可是去過那裡?”
“未曾。”
“既未涉足,焉要提敘。”
“草民惶恐。”
明晟本想再說什麼,但看他吞舌噤聲,知深入追究毫無意義,正欲離去,倏然憶及金翼的小首領韋傑,從天牢帶回的“昌明十年”那四個猩紅大字,復轉過身,再次深深凝視他一眼,要說什麼末了沒說,方舉步離開。廉衡勾頭尚在深思,唐敬德慣性給他腦門一扇骨:“落英亭曾告誡過你,嘴巴能鈍莫利能短莫長,將那話吃了不是?”
廉衡也未理他,拎起蠻鵲袖子便往外走:“我倆坐你車,勞您和相里兄擠擠。”
廉衡一路靠在車廂壁,假寐,彷彿很累,蠻鵲聲氣不聞宛若無形。直到馬車停在相府,他才倏然睜眼,輕聲一問:“蠻鵲,可想天天來弘文館?”蠻鵲點頭卻很快搖頭,廉衡摸摸他腦袋,柔潤道:“敖兄長喜歡摸我後腦勺,我卻喜歡摸我家小大和大小前腦門。”
“公子很累?”蠻鵲怯縮縮問。
“公子這種雅稱不適合我,我大你半載,你不若隨我弟妹,叫我兄長好了。”
“不……不好……”
“那哥哥好了。”
這軟軟糯糯的稱謂再次逼地蠻鵲赧容閉月,廉衡掀簾正欲跳下車,蠻鵲忙再追問:“公子,你是不是很累?!”
廉衡沉眸苦笑,末了道:“大辯不言。我若能像世子爺那樣,不喜歡說話就不說,該多好。”
蠻鵲幾番吞吐,方道:“我真名叫陳應時,乳名是蠻鵲,除了阿孃阿姐,再未有人喚過我阿蠻。”言訖,他抿唇再問,“公子為何……對我照拂有加?”
廉衡:“你呢?”
蠻鵲支吾道:“就是……覺著……覺著……你人好……”
廉衡失口一笑:“巧了。我也是。”他跳下車,望著落日夕景,忽而沉沉道:“‘夕煙澹秋水,寒鵲附空枝。’但寒鵲非我們蠻鵲,空枝亦比不過高枝。我們阿蠻,要附也是附巢。”
如玉蠻鵲,要附也是附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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