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倉皇四顧,無措地低聲痛哭。臉上又哭又笑扭成一團,他奔到巷口,被四面八方的呵罵恐嚇環繞,一時竟不知要逃去何方。
恍惚間,他竟看到一女子出現在瓢潑大雨中。
氤氳水霧籠著模糊暖光,她執傘而立,紗衣在疾風中狂舞,宛如幽靈。
他不覺走近,再近些,再近些。嬴仲景心下大驚,男人已撲通跪地。
女子居高臨下,鞋子踩在泥濘的磚石上竟不染汙點。一股氣旋將雨霧隔開。
她朦朧而不真切,眼睫微垂,面上不知是憐憫還是厭惡。
“師父?”
嬴仲景在心底喊道,他深深地震撼,嘴又不可抑制地張開:“你救救我,我有錢!我給你很多錢!求求你,救我,我要死了,我好害怕,救救我啊。”
他毫無尊嚴地跪地匍匐在她的腳下,卑微祈求那宛若山鬼遊魂的女子出手。
他涕泗橫流,悽慘地訴說家道中落,日子如何艱難。他巧舌如簧,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走投無路的可憐男人。他眼底燃起狂熱欲|火,表情誇張又諂媚。
他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渴望將靈魂獻祭給這位世外之人。只要他能活下去。
嬴仲景同樣哭得不能自已,雨水澆在臉上模糊了視線。傘下的姜泠月卻一動不動,四目相對,跨越百年,他竟從師父眼底看出了不齒。
她心底深深地厭惡這個人,仿若那絲憐憫只是施捨。他竟感到恐懼,如果這個殺妻的男人就是他的前世,那師父又是何人?
他恐懼有一日師父也會向他投來同樣的眼神。
其實第一次見拂鐘時,對方開口也是“屬下要找的是這個人嗎?”,之後他便被強制送走。
“跑?還跑?”一道男聲打斷了嬴仲景的思緒。
陡然被追來的大漢緊扣肩膀壓在地上,男子死死盯著眼前的鞋子,不甘仰頭:“你要陽氣還是身體,只要你幫我!只要你幫我,我什麼都願意做。”
賭坊的漢子左右開弓,打得男子鼻青臉腫。眾人狐疑:“這小子在和誰說話?”
為首大漢將彎刀橫在男子眼前,邪笑道:“今夜你究竟能不能還錢?”
男子害怕:“你們去我家裡啊,值錢的東西都可以搬走。”
“啊啊啊!”
陰暗發臭的巷口少有人家,慘烈的尖叫被驚雷掩蓋。嬴仲景臉還火辣辣地疼,低頭就見被切掉的拇指。
這些他都能親身體驗,那股不甘恐懼亦籠罩在心間。口水流下,他一陣惡心,便又不受控制地哼唧求饒。
“想耍我們?你說得值錢的是你家裡那小娘子,可她被你打死了,還想讓我等為你擔下殺人的罪名?”大漢拳頭毫不客氣地掄過去,再度打碎男人的牙齒。
“我沒錢!我現在真的沒錢啊。對了,我還有個外嫁的姑姑,她嫁的是富商,待我尋到她就能還上的。”男子口齒不清哭喊。
“還敢扯謊,我看你就是想跑吧?”
嬴仲景連帶捱了一頓毒打,口裡的求饒越來越弱。大雨將歇,遠處的姜泠月終於動了。
她邁著蓮步,蹲下瞧著有出氣沒進氣的他。
廣袖飄逸在風中,她的巴掌重重甩下。這一掌沒摻雜任何靈力,仍打得他骨裂暈眩。
昏昏沉沉中,他聽見大漢們討論。
“不小心弄死了,大哥,咋辦?”
“這還有口氣呢,要不我們把他丟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