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即過,夏末秋初的天氣格外兩極化,時而熱得人彷彿還在炎夏三伏天裡,時而又涼得人恨不得直接換了棉服。
因防著寒,葉桑起身後便叫角梅拿了那件水色的夾絨上襖來,底下則是搭了一條花鳥百褶裙。
穿上之後,整個人都看著精神了些,在這天候裡就像是一抹亮色,愉悅舒心。
盥洗過後,妝罷,葉桑出了內室,外間已經站了許多丫頭了,朱顏,許煙並新來的沈云云侍立在一邊。
葉桑才坐下,姬長夜後腳就從內室出來了,今日並沒什麼事,因此多睡了會兒,同她一道起的。
沈云云先前沒見過姬長夜,猛地一瞧,這樣的神仙人物,想來必得是少夫人的夫君才般配。
姬長夜亦是十分眼尖,從朱顏手上接過茶盞,目光繞過她就落在了沈云云身上,陌生而稚嫩的面孔叫他微微一愣。
覺出姬長夜的心思,待丫頭們布好了菜,葉桑將玉箸遞到了他手上,語調輕微,“昨兒帶回來的,她娘如今在咱們莊子上。”
聞言,姬長夜只是淡淡瞥了沈云云一眼,無所謂地點點頭,並未多留意,拿了筷子就吃起了菜。
沈云云站在那裡,十歲的年紀,在晏城也沒見過這樣的人物,這又是入京以來真正留意到第一個男子。
劍眉星目,他看向葉桑時,眼眸似潺潺春水一般,姬長夜在府上不比在外頭,沒了故意裝出來的那份紈絝和高傲,從來一舉一動之間,給人的感覺就是如沐春風。
她年紀尚小,又知道葉桑於自己有恩,而這位神仙人物也正是她的夫君,正因如此,才在心裡頭種下了一顆思慕的種子,卻萌而不發,在那一瞬間,就變成了一種單純的傾慕和喜歡,再無別唸的。
舀了一顆酒釀圓子,葉桑輕咬一口,嚥下去之後,入口的些微酒味叫她忽的一個激靈,想起來了北衡將軍府的事。
昨兒夜裡歇下後,同姬長夜說了幾句,也提起過三姨娘,盛姑姑與許碧清之間的牽扯,因此這會兒只是問道:“待會去一趟順天府,你去麼?”
姬長夜幾乎是想也沒想就說道:“我陪你一道去吧,順天府如今是鄭大人在,那可不算什麼正直人物。”
鄭大人?
上次去時她也並沒注意堂上的人,左右都是順天府尹,朝堂上官員更換之事,從來與她也沒什麼大的關係。
“李老死後,整個朝堂為之一震,京中多少職位也都換了人,不止京城,外放的官員也調了幾個回來,外省府縣的官員自也有調配升遷的。”
姬長夜說起這些,就好像跟他沒有一點關係似的,雲淡風輕,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菜,面上神情看不出什麼情緒來。
他無所謂地說著,葉桑也是無所謂地聽著,這天下如今的情勢,不說他們這些處在政治漩渦中心的人了,便是街頭巷尾的平頭百姓,也知道當今昊國早已不是原先的開明盛世了。
昊國在走下坡路,百姓也跟著處在水深火熱裡,國君昏庸,外戚把持朝政,上下勾結,政治再無清明可言。
不論別的,單看那從晏城來的沈云云便能知道,這樣的世道,活人是愈發難了。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著,從天下局勢談到姬老將軍,又說起前些天老爺子的來信,這眼看著就要初秋了,老爺子不知要什麼時候才能班師回京。
說到姬老將軍,姬長夜腦子裡兀地想起昨日在朝上聽來的話,“昨兒才聽得的訊息,說是馮將軍過幾日就要回京了。”
“要回來了?那南邊的叛亂已然平了吧。”
葉桑掩不住驚訝,說起來也已經近一年多了,南邊興越府的叛亂本也不算大,只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生生是拖了好幾個月,如今終於要回來了。
馮家本家裡如今在朝上也並沒什麼人,想來馮瑤是還不知道此事的。
如此想著,葉桑臉上有了笑意,接過茶盞,淺啜了一口茶水,“阿瑤還不知道呢,待會兒回來時先去她那兒一趟,馮將軍回來正能瞧瞧他那兩個孫兒呢。”
看人笑得開心,姬長夜心裡頭也溫暖不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頂,二人不緊不慢地又吃了一小會兒,漱口擦手後就起身往府外去了。
府外,一前一後兩頂轎子停在了道上,因漸入秋,為著防蚊蟲進去,轎沿四角里裡外外都掛了香囊,既能驅蟲,又能作薰香之用,可謂妙極。
繡金線的香囊上頭各有圖畫,葉桑上了轎,坐下之後頗覺無聊,隨手摘下跟前一角掛著的香囊,拿到鼻前聞了聞。
前調是一些木質香氣,白芷與甘松的氣息稍濃重些,帶著幾許冰片的涼爽,聞著讓人神思清明,捏過之後,手上也沾染了這香味,留香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