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永遠是對站在最頂端的人,印象深刻。十年二十年以後,提到哪期科考,不但能記得狀元是誰,還能記得他是哪裡人。就連戲文裡公主選附馬,都是在新科狀元裡選。
自小就被眾人稱讚為“狀元郎”的陳正獻,人生的第一個目標就是登大殿,被皇帝欽點為狀元,然後戴紅花騎大馬,春風得意馬蹄疾,看遍杭州花。
少一名強有力的競爭者,就意味著離那個目標更近一步。
王知府雖不贊同他這種,為了一個華而不實的狀元稱號,費盡心機的行為。但願意助他一臂之力。自小看大的孩子嘛。
於允文這個案子,依著王知府最初的想法是,打他個後半輩子站不起來,或是判個十年八年的牢獄。徹底斷了他的前程。
王知府對李侍郎避而不見,但不等於無視他。
最終判的是取消科考資格,苔刑二十杖,輕打。
重打的話,二十杖就能要人半條命。
這樣的結果,就是哪天皇帝知曉了,他的做法也是無可厚非。這裡面已經包含了對讀書人的憐憫偏愛之心了嘛。
“表面上無視一切求情之人;實際上對所有人都重視。”這是王知府的為官之道,也是他能穩坐杭州知府這個難坐位置的制勝法寶。
王知府的隨從在於允文前方兩步遠的地方收著了腳步。
落井下石來了?看錶情不像。
但人不可貌相,敢冒名頂替別人又張揚,這不是一般人做出來的事。
這人跟李侍郎有關係,李侍郎跟大皇子關係不錯。
也就是在一眨眼之間,幾個念頭在隨從腦海裡蹦噠。
算了,管他幹什麼來了,人都要死了,死前能有人陪著說說話,哪怕是難聽話也是好的。總比做個孤獨寂寞的鬼強。
隨從沒什麼表情地說:“隨我來。”
杭州府東牢區一間普通的牢房裡,陳正獻直挺挺地躺在一張破草蓆上。曾經雪白的中衣,此時又髒又皺;曾經一絲不亂的頭髮,像窩黑色的雜草。
《論語》有云: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
陳正獻是個極為重視儀表之人。新田書房的學子們不準帶隨從,為了衣服乾淨整潔,他學會了洗衣疊衣。自前日中午他被王知府帶到這個牢房裡,至到當晚家裡沒一人探望他,他就知道這禍闖大了。
陳正獻有一般優秀學子的驕傲,也有讀書人的清高。
官場上有個成文的規定,遇到比自己品階高的官員,武官下馬,文官下轎。
還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狀元遊街時,不是特殊情況,可以不下馬。之前的狀元,遇著高官,有下馬的,也有不下馬的。不下馬的狀元,頂多是在官場上得個不懂人情事故的評論。
這些明明暗暗的規矩,身在官宦之家的陳正獻是懂的。
騎著高大的蒙古馬,他遠遠的就看到了普安王府徽記的馬車。
對朝政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大皇子在南岸視察軍務,不在杭州城裡。很明顯車裡面坐的是家眷,馬車已經避讓了嘛。
陳正獻自認為自己不是趨炎附勢之輩。新科狀元面對家眷都要低頭,他辛苦十幾年讀書,要的可不是這樣的結果。他準備快速的打馬而過。
閉眼躺在地上的陳正獻長長的嘆了口氣,頭頂三尺有神明,也許這是上天對他做惡事的懲罰。
茶樓裡,在他的步步緊逼之下,於允文說出了冒名頂替的原因,並表示自願放棄科考,懇請各位同期莫要把此事傳出去。
他口頭應下,轉臉卻暗示一個同期去報官。報官後,他又跑去跟知府說要重罰。
這個懲罰真重啊!方才王公子來跟他說了一堆莫名其妙,不著邊際的話,又問他還有什麼心願,有什麼想要的,想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