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針絞般的劇痛猛地從腹中襲來,柳渡身體一僵,即刻為自己診了一脈,隨後翻開冊子,記下最新的脈象——那股熟悉的顫動,他在腹疝病人身上探到過的,如今正清晰地遊走於他自身經絡之中。
試驗可以開始了。
從時間上推算,病症應是在顧虛白來找他後兩個時辰發作的,大機率是那堆濕衣沾染了隱蟲。
但他非但沒有恐懼,反而長舒了一口氣——只要不是顧虛白就好。
他轉身望了眼,確認顧虛白睡得踏實後,開啟桌旁那個上了封蠟的小瓷瓶,真正的“芙蓉膏”就在其中。他滴了兩滴進入水盞,仰頭一飲而盡。
是的,方才他給顧虛白喝下的,不過是普通的安神藥劑罷了。
柳渡感到腹中驟然翻湧起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直逼喉嚨口,心跳逐漸變快,沒過一會兒,背上就被逼出一層虛汗。他死死咬住後槽牙,強行穩住氣息,靠向椅背,閉目靜坐。
可不到半刻鐘,劇痛與反胃交纏疊加,他再也忍受不住,猛地起身,掀開帳門,跌到外頭一個無人的角落,彎腰吐了個昏天黑地。
……還不夠。
柳渡直起身,清理掉穢物,回到營帳。他哆嗦著再次倒出半匙芙蓉膏,仰頭吞下。
頓時,一股燥熱自腹腔席捲而來。他定了定神,伸手取過架子上的針囊,挑出其中最細的一根,刺入自己左腕,銀針緩緩沒入,銳痛迅速蔓延至臂肘,他倒吸一口氣,那股灼熱被生生壓下。
他強自平臥下來,腹內金鼓齊鳴,時而熱浪灼身,時而又寒意入骨,他昏昏沉沉地墮入夢中。
第二日清晨,顧虛白醒來時,只覺腦中微沉,卻無大礙。他側身一看,柳渡正坐在案前研磨藥末,神色如常,甚至比往日多了幾分異樣的紅潤,眉宇間隱隱帶著一絲亢奮。
柳渡聽到動靜,立刻轉身,帶著掩不住的喜意:“你醒了。方才鄺統領來看你不在營中,便來問我。我說你安然無恙,他便託我轉告你——顧步青將軍已撥了五百士兵與二十名大夫,正往廣陵來。莊大夫也同行。”
“太好了。”顧虛白聽罷鬆了口氣,“莊景和是可信任之人,可以請他協助我們應對後續事宜。
“不過這芙蓉膏……我服下之後,竟未覺有何特別不適。你在裡頭加了什麼別的嗎?”
柳渡手中動作微頓,若無其事地動了動手腕,朝他一笑:“加了幾味清熱解毒的藥材中和,或許是起了作用。也可能你上次服用過,有些耐受了。”
“那是不是可以適當加些劑量?”顧虛白問。
“不可操之過急。”柳渡一邊收拾藥具,一邊道,“今日稍微加一點,循序漸進為宜。”
顧虛白點頭,並未起疑。
這一日的脈象十分平穩,已不見昨日的腹痛症狀,為了確保無虞,柳渡便又加服了一劑,第三日亦然。
他是這麼說服自己的,都是為了“驗證藥效”“確保安全”,但他心裡清楚,這些理由不過是為那股越來越難以壓制的焦躁開脫。
他便又往手腕裡送了一針——手臂上的青筋頓時繃緊,筋絡間隱現血絲遊動,兩枚銀針交錯,青紫斑駁。
在燥熱的映襯下,這種疼痛似乎都變成了幫助緩釋的快意。
柳渡輕輕轉動了下手腕,感受到銀針隨著脈搏跳動,嘴角緊緊抿起——在莊景和來之前,必須停藥,否則一定瞞不過去。
他咬了咬牙,將瓷瓶封好,推入櫃底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