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今生煙火人間食
衣食住行乃是人之一生難以逃脫的必修課。五年的時間,雖然桓秋的主要精力都傾注於解決百姓的穿衣和住宿問題,但是,民以食為天,百姓的吃飯問題,始終是她心中的一份牽掛。糧食,是百姓生存的根本,只有讓百姓吃得飽、吃得好,才能真正實現民生的改善,人才能活出個人樣。
還記得,那是深秋的午後,慶朝十年,徐州城外的荒地之上,寒風裹挾著砂礫打在臉上生疼,腳下的泥土凍得如同石塊般堅硬。桓秋踩著布滿冰碴的田埂,玄色披風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眼前是一片荒蕪的鹽堿地,枯黃的野草在風中瑟縮,遠處幾間歪斜的茅草屋,牆壁上結著白花花的鹽霜。
隨行的官員捧著賬本,聲音裡帶著無奈:“娘娘,這片鹽堿地已拋荒三年,百姓都說種啥都不長。”桓秋彎腰,抓起一把土,指間的白霜簌簌掉落,她仔細撚碎土塊,發現土壤裡混雜著細密的鹽粒。目光落在遠處幾個衣衫襤褸的孩童——他們正用木棍在地上戳洞,試圖埋下幹癟的麥種。
那些孩童大多是佃農的子女,身上的棉衣打著層層補丁,小臉被寒風吹得通紅,手上布滿凍瘡。他們的父母在這片土地上辛勤勞作多年,卻始終無法收獲。桓秋心中一沉,她知道,這片土地的荒蕪不僅僅是自然的饋贈,更是百姓生活的日常。
當晚,桓秋將當地的老農和士紳請到驛館,都是當地德高望重的。她想推廣新的種植技術和優良品種,提高糧食産量。但是當地已經經不起失敗了,這種時候名望不夠的,根本不頂事,也不敢站出來。
然而,來的人,也是心中沉重,貴人們想做的事情,他們阻止不了,只希望,大家夥兒家裡還能有希望留個根。
議事廳內燭火搖曳,二十三位本地老農與士紳圍坐在八仙桌旁。八仙桌上擺著三碗穀物:一碗是尋常麥種,顆粒幹癟;一碗是從西域換來的耐旱品種,色澤灰黃;還有一碗是她讓人反複篩選培育的改良種,顆顆飽滿圓潤。除此之外,桌上還放著幾盆取自鹽堿地的泥土樣本,表層泛著白花花的鹽霜。
“請各位看看這些泥土。”桓秋率先打破沉默,用木筷挑起一塊泥土,“鹽分太重,尋常作物根系一紮進去就會枯死。但我聽說,諸位家中都有些祖傳的治地法子?”
說是老農,但是老朱也算是經年的老地主,然而地不行,種子不行,地主家也沒有餘糧了,磕了磕手中的煙袋:“娘娘,俺家祖祖輩輩在這地兒刨食,試過拿淡水澆地,拿石灰拌土,可都是白費功夫。鹽堿地就像頭倔驢,咋治都不服帖。”他的話引發一陣低聲附和,其他老農紛紛搖頭嘆氣。
“那是因為沒找對法子。”桓秋將改良麥種推到眾人面前,“這種麥種經過七代篩選,在青州的鹽堿地上試過,耐旱耐鹽。不過光有種子還不夠,還得改土。”她示意宮女端來兩個陶盆,一個裝著普通鹽堿土,另一個則是混了草木灰、腐葉的改良土,“去年在青州,我們試過用豆餅、苜蓿漚肥,再摻上河沙鬆土。這法子成本不高,就是費些人力。”
一位滿臉皺紋的老農湊近陶盆,用布滿老繭的手捏了捏改良土,眉頭緊皺:“娘娘,這法子聽著好,可萬一不成,這一季的收成就沒了。俺們窮人家,賭不起啊。” 百姓們並不怕費力氣,只是,若是種得不行,他們心疼種子被白瞎了啊......他用缺了口的碗舀起種子,渾濁的眼睛突然發亮:“娘娘,這麥種粒大飽滿,看著就精神!”
“所以官府每畝補兩鬥稻種,收成好了算你們的,賠了算我的。”桓秋的聲音堅定,“而且本宮會派農官來指導,從翻地、播種到收割,全程盯著。”她掃視眾人,目光落在角落裡一位沉默的老者身上,“王老爺子,聽說您年輕時在海邊開過鹽田,對治鹽土很有一套?”
被點到的老者一愣,隨即有些侷促地站起來:“娘娘折煞老漢了。不過說起治鹽,倒真有些土法子。比如在地裡挖排水溝,讓鹽水滲出去;還有拿稻草燒成灰撒地裡,能好些。”
“好!”桓秋眼睛一亮,“就把這些法子都用上。咱們先劃出十畝地做試驗田,種上改良麥種。朱老爺子,你家不是有閑置的牛車嗎?幫忙運些河沙過來,官府按市價付錢。”
老朱猶豫片刻,咬咬牙:“成!娘娘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俺老朱就信您一回。不過醜話說前頭,要是不成……”
“要是不成,本宮親自來給大夥賠罪。”桓秋斬釘截鐵地說,“但本宮相信,只要咱們齊心協力,一定能讓這片荒地長出糧食。”
散會後,桓秋留了幾位老農單獨交談。油燈下,她仔細記錄著老農們的經驗,時不時提出問題:“您說的用蘆葦杆紮成排插在地裡,具體怎麼操作?”“挖排水溝的深度和間距多少合適?”
次日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灑在鹽堿地上時,桓秋已經帶著農官和百姓開始翻地。她捲起衣袖,親自揮鋤,汗水很快打濕了衣襟。在她的帶動下,百姓們也幹勁十足,吆喝聲、鋤頭刨地聲在荒地上回蕩。遠處,幾個孩童好奇地圍觀,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這一天,成為了這片荒蕪土地命運的轉折點。
在巡視時,她發現一戶佃農家的麥苗發黃,便扒開泥土檢視根系,指甲縫裡沾滿了泥:“這地裡缺了養分,快去割些苜蓿埋進去。”這些,都是當初在青州府試種的時候,當地莊子上佃戶們找出來的方子,現在換個地方,方子依然能頂用。半個月後,那戶佃農家的麥田返青,他特意摘了一把麥穗送到驛館,粗糙的手掌裡還沾著草汁。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慶朝十三年夏末,黃河決堤,洶湧的洪水幾乎摧毀了三年的努力。決堤當夜,陳留縣守堤士兵的銅鑼聲撕裂雨幕。洪水裹挾著整棵的槐樹、坍塌的屋頂奔湧而下,將沿岸二十七個村落瞬間吞沒。
當桓秋踩著齊膝的泥水趕到時,只看見半截土牆掛著濕透的襁褓,漂浮的糧囤在濁浪中時隱時現。災民聚集的破廟裡,空氣裡彌漫著腐臭味。桓秋掀開粥鍋,見稀湯裡漂著零星麩皮,眉頭緊鎖。她從袖中掏出個布袋,倒出半把糙米:“摻這麼多麩皮,災民連力氣都養不出來。”說著解下腰間玉佩:“去當鋪換些錢財,然後去糧鋪子裡購買糧食,務必讓粥裡見米粒。”
跟在桓秋身後的侍衛詹語沒有多想,便準備轉身去換糧。但是夏眠攔下他,“娘娘,水災慘重,縣裡的糧倉和鋪子都已經擠不出來多餘的糧食了。本地府城價格不會低,只怕是,最好需要您的手諭去隔壁府城呼叫賑災糧食。”
有老嫗顫巍巍遞來塊硬餅:“娘娘,這是俺藏的最後口糧。”桓秋推回去時,觸到老人掌心的裂口,像被剝開的樹皮。
桓秋嘆了口氣,“去取紙筆來。”待寫下手諭,親手印下皇後印信,詹語才順利出發。
災後重建時,桓秋在堤壩工地支起帳篷。她規定每十夯土必須換人,避免勞力過度損耗;發現青壯勞力赤腳搬運石塊,立即從官庫調撥麻鞋。深夜查崗時,看見老石匠靠在石料上打盹,她解下披風輕輕蓋上。石匠驚醒後惶恐起身,她卻笑著問:“老人家,您說這堤壩用石灰汁勾縫是不是更結實?”其實糯米汁才是常用的,只是糧食金貴。
解決了燃眉之急,桓秋開始鑽研土地肥力。她讓人收集牲畜糞便,在揚州城郊建了三十個漚肥池。親自蹲在池邊攪拌時,濺了滿身糞水也不在意:“這可是莊稼的金疙瘩。”又從江南運來紫雲英,教農戶在秋收後翻耕入土作綠肥。有農戶不信:“好端端的草埋了多可惜。”她便劃出試驗田,半年後對比,埋了紫雲英的地塊畝産高出三成。
種子改良更是艱難。她在行宮花園設了五畝試驗田,帶著宮女太監日夜記錄資料。玉米引進初期,因不適應中原氣候,連續兩年顆粒無收。有人勸她放棄,她卻將枯死的稭稈堆在田邊:“記下這些教訓,明年換淺播試試。”第三年終於收獲時,她捧著金黃的玉米棒,在田埂上坐了整整一下午。
為推廣新種植技術,桓秋命人繪制《耕織圖》。每幅畫都要經她審核,連犁鏵的角度、鋤頭的弧度都要精準。她還組織“農技隊”,讓經驗豐富的老農走村串戶。在徽州山區,老把式李三用新方法種出雙季稻,十裡八鄉的人都跑來圍觀。李三撓著頭說:“俺這輩子沒見過這麼金貴的稻穗,穗子沉得能壓彎枝!”
慶朝十五年秋收,桓秋微服來到洛陽集市。糧攤前,老農們爭著展示新麥:“娘娘您瞧,這麥粒比往年飽滿!”賣饅頭的鋪子前排起長隊,熱氣騰騰的蒸籠裡,白麵饅頭個個雪白松軟。她站在街角,看著孩童舉著玉米麵餅嬉笑跑過,發間的銀步搖在陽光下輕輕晃動,恍惚間,又想起十年前那個在荒地裡撿麥種的孩子。
桓秋鼓勵農民開墾荒地,擴大種植面積。同時,她還關注糧食的儲存和運輸問題,修建糧倉,改善交通條件,確保糧食能夠及時供應到各個地區。當年還是小年輕時,馬文才曾經對桓秋說過一些天馬行空般的美好設想。但是現在桓秋都一點一點實現了。
哪怕這帝後二人,現在針鋒相對,但是年少時的夢,總有一個人還記得。
除了糧食,桓秋還注重百姓飲食的多樣性。她引進了一些新的農作物和養殖技術,豐富了百姓的餐桌。她還鼓勵發展餐飲業,為百姓提供更多的就業機會和美食選擇。透過這些舉措,百姓的飲食狀況得到了極大的改善,生活質量也得到了顯著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