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釋放大會沒下的雪,憋到了今天。
立春第三天了,天頂蒼穹被莽雪遮蔽,感覺不到一絲春的氣息,歲暮之雪帶來的依然是冬的寒冷和蒼白。
禁閉室那扇藍色的鐵門重新關閉並落鎖,我和謝天等人也不必再進去值崗挨凍了。
九十年代的中國還沒有設立專門收押艾滋病犯人的監獄。
驚慌失措的王佳鴻被前來的幾名獄警、武警和身穿隔離服的三名醫生帶走了,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
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兒,包括無法逾越監獄大牆的鬼老太。
但我清楚,王佳鴻暫時還辦不出保外就醫,因為保外就醫的那套法律流程很繁瑣,她應該是先被帶到外面的疾控中心做血抗體和hiv幹血斑檢測確診去了。
我站在五樓監室的窗前,透過漫天飄揚的大雪,看著登上停在內院救護車的王佳鴻,在心裡默默地向她告別。
“但願你的生命比你的刑期長!也希望你永遠都不要再回到這個隨時會要了你命的地方來。”
本來王佳鴻昨晚就應該被帶走的,由於茲事體大,加之今天又是週六,行政單位有話語權的人都放假在家。
梁監區長在聽完我的彙報後,親自到監控室調出王佳鴻的監控錄影,並進入禁閉室將當時值崗的人給支到外面,觀察了下王佳鴻,側面問了王佳鴻幾個問題。
想來她對艾滋病也有些瞭解,返回監區後,她連夜給阮監獄長家去了個電話。
而阮監獄長又要向監獄管理局申請,監獄局再聯絡武警大隊和疾控中心。一套套審批下來,半天多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王佳鴻身上帶著我給她編的紅絲帶愛心結,紅絲帶是我從謝天一件新外套上剪下來的。除了那個紅絲帶,其他的東西,只要是王佳鴻使用過的都被銷燬了。
今天下早飯崗的時候,我帶著謝天順路進了趟禁閉室,將愛心紅絲帶送給王佳鴻,囑咐她不管走到哪兒都要帶在身上,這也算是我對她的一個美好祝福吧。
紅絲帶代表的意義,當時的很多國人並不清楚,但去過美國拜師學藝的謝天卻明白。
“寧恕,你怎麼……”
謝天大概想問我怎麼知道紅絲帶的,又或者是想問我王佳鴻是不是得了那個可怕的病,但最終她沒有問出口,而是語帶傷感地對王佳鴻道了聲珍重。
接下來,監獄開始一場為期五天的體檢,為三千多名犯人查體的不再是那些犯人身份的醫生,而是疾控中心來的真正的醫生。
監獄管理局的領導層非常重視這件事,不僅安排專人前來查體,還將伙房、醫務室、各個監區的廠房、監室,甚至就連禁閉室都進行了一番消毒處理。
而在這同一時間,省公安廳監管總隊派出偵查人員,將曾經與王佳鴻有過接觸的人犯提到外面的審訊室,進行秘密調查。
這些被提出去問話的人中也包括我。
我僅將他們能查到的一些情況如實道出,比如王佳鴻在看守所裡的一些作為,又比如在禁閉室時與王佳鴻的幾次對話。
當他們問及我是怎麼發覺到王佳鴻是得了艾滋病時,我便將對梁監區長說的那段話複述了一遍,即,我以前在律師事務所上班的時候,曾接觸過艾滋病涉案人。
其實我這說法非常牽強,畢竟艾滋病有潛伏期,且每個人的發病症狀不同。
想來如果換做是別的病,他們定然不會這麼重視,更加不會輕信我的舉報。
鬼老太無法走出大牆,王佳鴻之後的情況我沒法掌握,只有在心裡祈禱她一切安好。
監獄裡很多犯人都發覺到了事情的蹊蹺和嚴重,因為那些近期有過感冒、發熱、頭暈、噁心、厭食、乏力、腹瀉症狀的人均被隔離了,這讓大夥都惴惴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