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這道雷聲,監正確切知道《屍解錄》真的可行,否則也不會引來天道警告。
明明琢磨著此等大事,監正的思緒卻忽然轉到了皇帝身上,他想,皇帝幼年失去雙親,雖有輔政大臣兢兢業業扶持,卻從未感受過親情溫暖,若是到了青年時期,所愛的人也要離他而去,著實有些悽慘。
罷了,就再多陪他幾日。
幾月,又或者是一二年。
監正不知道自己耗盡修為後能活多久,但總歸無論多久,都陪著皇帝就是了。
他將那本《屍解錄》壓在枕頭下,不再去看,轉而開始專研封印陣法以及水下墓室的建設。
繪制那道將會耗盡修為的封印陣法需得彙聚天時地利人和,無法等水下墓室徹底完工後再動手,監正於五日後,蔔卦得知那個時機。
他於皇城最高處繪製出那道封印陣,陣法成就時天地變色,日月無光,他將它藏在一隻偶然所得的紫金葫蘆裡,交給了皇帝儲存,又告訴他具體的使用方式,該如何在水下墓室建成後放出這道陣法覆蓋墓室。
皇帝終於覺察不對,敏銳問:“你要離開皇城?去哪裡?”
“連布封印陣這麼重要的事都不回來?”他俊美的臉上神色委屈。
“不走,臣還想留在宮裡再吃上好幾遍陛下親手做的雞茸粥,陛下做的雞茸粥與禦廚做的滋味很不相同。”監正嘴角笑弧度剛彎起,卻猛地向下,彎下腰去,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皇帝做飯的手藝極差,跟著禦廚做了好多回,也只有這道雞茸粥可以入口而已。
那味道比起禦廚做的差了不知道多少倍,但監正偶爾也會想念那滋味。
意識潰散前的最後一秒,監正有些難過地想,自己快死了這事,終究還是瞞不過皇帝了。
世上苦厄者眾多,比皇帝苦的多如牛毛,可監正心裡有他,便格外覺得他苦。
“只是我親手所著的這本屍解錄不同,這術法慘烈,最好由當世最持重的術士世家儲存,若非無可奈何,想來也不會有人輕易使用。”監正說。
皇帝的神色慌亂無措,他摟著監正的手掌下意識用力了些,但很快又放鬆下來,唯恐將他捏痛:“……忽然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遺言嗎?
“只是怕忘了,現今想到了就和陛下說一說。”監正語氣淡然。
“我,我忽然有些想喝你親手做的雞茸粥,你做的雞茸粥和禦廚做的滋味很不同。”監正說。
“想吃東西?那很好,朕現在就去做,你等著朕。”皇帝小心將監正扶在柔軟的靠枕上,也顧不得什麼體統,提著龍袍朝禦膳房奔去。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跑得這麼急切,是否已經從監正細微的語氣變化裡覺察到什麼不同。
皇帝端著雞茸粥回到寢宮時,太監婢女跪了滿地,他三兩步沖進內殿,手裡還端著粥,以至於熱粥傾倒出大半碗,燙了手也無動於衷。
監正安靜地躺在靠枕上,雙眸緊閉,神色安恬,不知是否在睡夢中也在期待著那一碗雞茸粥的緣故,唇角還輕微向上勾著。
他像是真的只是睡著了。
李朝乾元十三年,乾元帝病重罷朝三月有餘,同年,時任司天監監正少年辭世,粲然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