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停雲嘆了口氣,將孩子抱在了懷裡,她們都沒有回頭去看那個嬪妃。
嬪妃或許也感覺到了二人的想法,將頭埋在地上,在那長長的血跡裡沒了生機。
廢墟裡又重建了高樓,高樓裡又重新住進了新的人,百官又陣列在清洗幹淨的乾元殿中,新的帝王又關上了禁城的大門,點上了禦書房的燈。
百姓們從四面八方回到自己住了數十年的地方重又開始自己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原點。
程應錦一直在宮中長大,沒有人告訴過她她的身世,宮中除了葉清儀幾人之外,也沒有人知道她的身世。
那年出生的孩子除了程應錦還有段臨和楚聿,程應錦是六月份生的,段臨與楚聿是三月份,三個孩子被放在一起教養,三人從小一起長大,在葉清儀眼裡和自己的孩子沒什麼區別,直到那年段臨十八歲那年,他拉著程應錦一同走進懿寧殿中。
葉清儀已經五十四歲了,少年的時候跟隨著自己的丈夫一同起義,殺人放火她什麼都幹過,她見過豪奢的家族,也見過最為低賤的百姓。
看過在戰亂中失去自己孩子的母親,也見過在戰亂中失去父母的孩子,更見過交換自己的孩子作為口糧的家庭。
人世間的大起大落她看了個遍,可是那日葉清儀卻發了火。
“此事,哀家不準。”她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兩個孩子。
她們幾乎是她一手看著長大的,先皇在戰爭中留了病根,即位七年就病逝了。
崇文帝與楚停雲繼位後,因為國事繁忙基本上很少有時間照顧這些孩子。
葉清儀便承擔起照顧孩子的責任,一點一點看著她們從襁褓長成如今的模樣。
可葉清儀心中很清楚這三個孩子之間的區別,她雖然也管其餘兩人叫孫兒,可她唯一的孫兒卻只有段臨,而他不僅僅只是她的孫兒,更是這個國家未來的皇帝,一旦崇文帝退位這個國家就只會是段臨的。
她不知多少次命懸一線才有這江山,才得這和平之世,怎麼願意將這些全都葬送在段臨手上?
“祖母!”段臨磕頭:“我與錦兒情投意合,我想娶她,除了她之外我誰都不願意娶!”
“胡鬧!”葉清儀蹙眉:“你與錦兒從小一同長大,她就相當於是你的妹妹,你怎麼能對她有女男之情?”
“可錦兒並不是我的妹妹,我為何不能喜歡她,娶她為妻?”段臨不解。
“我不準。”葉清儀一手拍在扶手上:“你是一國太子,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更要知道自己的責任,婚姻之事如何能任由你兒戲,想娶誰就娶誰?”
“為何不行?難道我身為太子就要為大靖出賣自己?我所娶之人就一定要是那些世家門閥的人,為何不能是我所愛之人?!”
段臨抬起頭看她,連帶著一旁一直未開口的程應錦也一同看她。
葉清儀年紀大了,眼神卻還是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程應錦長得越發像是當年嬪妃。
一看到她的眼睛,她就想到當年嬪妃滿身是血躺在榻上的模樣,更想到她在她耳邊哭求她的聲音。
漸漸的本該在嬪妃身上的血跡全都流到了段臨的身上,甚至流到了她坐著的椅子上,無數曾經死在她刀下的亡魂朝她前赴後繼的湧來,掐著她的脖子厲聲尖叫著,喊著。
她們在說話,在憤恨的告訴她,這個國家註定不會長久,只要有前朝的血脈,她們隨時能夠捲土重來,這一次她們要摧毀這個國家,摧毀她十數年的心血和拼殺。
葉清儀拽著扶手上的繡著牡丹圖案的錦布,將之扯成一團:“臨兒,要注意你自己的身份,這樣的話不該從你的口中吐出。”
“祖母!”段臨話還未說完,葉清儀便打斷他:“這件事情,哀家是不會允許的。”
她擺正了自己的態度,任段臨如何哀求她都沒有鬆口,任由段臨與程應錦在宮中跪了整整一夜,並且下令讓程應錦搬出懿寧殿,搬到掖庭去,那裡是宮中大部分宮女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