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王莫要硬撐,你這病,可不是小事。” 她的語氣異常平靜,“其實,汗王難道從來沒懷疑過,自己年輕力壯,又一向康健,為何這兩年會突然生了重病?”
聶昭的瞳孔倏然翕張:“姐姐……”
她望了一眼窗臺的方向,又說:“那些花來自西域,名曰鬼夕顏,花蕊有奇毒,磨成粉末,長期服用,可損心脈。少量服用,還不致命,只是我實在有些等不及了,近來,劑量下得重了些。”
聶昭瞪大眼睛,額上青筋暴露,他死死捏住她的腕子:“你!……你要殺我!到了今日,你還是要殺我!”
祁襄失控笑了出來:“從你將我帶到這裡的第一日起,我就想殺了你,這個念頭,一天都沒有消減過。聶北堯,我對你,只有恨,永遠不會有別的,你為何到今日還不明白這一點?”
聶昭一口鮮血噴出,從喉嚨中擠出悽厲的嘶吼:“三年了………整整三年,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你根本不瞭解我,也根本不在乎我想要的是什麼,你所謂的愛慕,對我來說,一文不值!”
聶昭捂著心口,滿眼的血絲襯得面色更加慘白,他扯著嗓子呼著“來人”,門外卻鴉雀無聲。
祁襄露出一絲微笑,這是三年以來,他在她臉上第一次看見真心的笑容,諷刺的是,令她感到真正開懷的,是他快要死了。
她在他耳邊低語:“汗王病危,生死不明,這時候,大家自然要聽命於大妃,你至今都未立她兒子為世子,你覺得,風鈴兒這會兒,盼不盼你能醒呢?”
一聲絕望的低吼之後,四周歸於死寂。他倒在她的肩頭,很快,她再也聽不見他的呼吸。
最後的最後,她以為她會陷入某種激烈的狂喜,然而只有兩行平靜的眼淚劃過她的臉頰。
……
朔金汗一夜暴斃,年幼的世子繼位汗王,由汗太妃與幾位肱骨大臣共同執政。
祁襄帶著錚錚離開臨闕的那日,秋風大作。她摟著孩子坐在馬車中,一時竟不知道要去何方。
輾轉數日,抵達薊州城後,才發現這裡彷彿什麼都沒有變。
錚錚在她懷裡探著小腦袋四處張望,嘴裡不停重複問著:“這是哪裡?”
“薊州城。”
“薊州城裡,做什麼呀?”
“找爹爹。”
“那爹爹在哪裡呀?”
“薊州城。”
她有一搭沒一搭回答著孩子的問題,一抬頭,終於看見了“歸鶴坊”的招牌。她將孩子放到地上,對她說:“牽著娘親,自己走。”
錚錚抓著她的手,跳過門檻。祁襄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櫃臺裡打著算盤的人——他眼睛看不見,卻絲毫不妨礙手指靈活地撥動算珠,一邊算,他一邊對身旁的小廝念出數目,那小廝便將他說的仔細記到賬冊上。
她壓抑著心中翻湧的情緒,對那人道:“掌櫃的,你們當家的在嗎?”
“夫人是給誰辦喪……” 何田話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什麼,話音梗在喉頭。
他抬起頭,朝祁襄的方向轉過臉來,顫聲問:“你是……”
祁襄又道:“原來的老闆不是不在了麼,現在,你們這兒,誰在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