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力揚了揚那本就要飛出臉盤去的其中一條眉毛,一副混不吝的樣子:“人都要吃飯,官府都不許老百姓囤米了麼?至於為什麼這個時候運,白日裡河上有風浪,我們看這會兒風浪漸息,才準備出航,這也不行嗎官老爺?”
祁襄蹲下身,扯出麻布袋裡頭的一層米袋來,舉到他面前道:“這米袋口的印記,可是戶部的官戳,當家的,你這批米是朝廷撥下來的救濟糧,如果不好好交代,可是要掉腦袋的。”
“什麼救濟糧,我不知道……” 他矢口否認,面上卻難掩慌張。
林策一拂袖:“都帶走!將他們扔下河的糧食打撈上來。”
回到府衙,連夜審了那漕幫大當家方大力,經過一番扯皮,他終於說出了三月初四那日,也就是龔茂與王繼通等人於綺夢軒宴飲那一日,有人僱他們往碣島送一批東西。
“我發現那批貨竟是大米,便與那人協商,用米抵一部分的銀錢,畢竟如今這延寧城中,糧食才是最稀缺的寶貝。”
林策問:“是誰僱的你們?將大米送去碣島,又有何用呢?”
方大力兩手一攤,手上的鐐銬發出當啷啷的鳴響。
“這我就不知道了,那人我本就不認識,只是個找上門來的生意人罷了。”
林策又問:“可還記得那人樣貌?”
“還有……一點印象吧……”
“奉言。” 林策朝一旁記錄的吳奉言遞了個眼色,又轉向堂下的方大力,“你且說來那人的樣貌特徵,高矮胖瘦、五官面容,問你什麼便答什麼。”
於是,吳奉言一一問及他所說那名僱主的外貌神情,在紙上淺淺描摹出一個人的畫像。畫完之後,他將畫紙拿到方大力面前,問:“看一看,那人是不是長這個樣子?”
方大力一見畫上之人,著實一驚:“神了!差不多……就是長這樣。”
林策冷聲質問:“當真?你可看仔細了,若是你一派胡言,找不到此人,你的證詞便對不上,到時候只能定你偷盜官糧,那可是死罪!”
方大力一聽這話再也沒了方才的淡定,一雙手顫抖起來,牽得鐐銬發出清脆的聲響。
“大人明察,千真萬確,這位大人畫的與當日那人的樣貌所差無幾,實在厲害!”
方大力被帶了下去,祁襄拿著吳奉言畫的人像,嘖嘖稱奇:“吳大人,沒想到你竟有此神技!”
林策道:“奉言的畫像之術,比之宮中的畫師都絲毫不遜色,尤其這聽言描人的功夫,更是他獨有的本事。”
吳奉言被:“大人如此謬贊,下官惶恐。”
林策輕嗤一聲:“誇你兩句還惶恐上了。”
吳奉言實在窘迫,絞盡腦汁,終於找到了轉移話題的法子:“那個……大人,您說那人僱漕幫將那批米送到碣島,究竟是用來幹嘛呢?”
“碣島……” 林策輕聲琢磨這兩個字,目色陰翳下來,“這地方……我近來倒是偶有耳聞……”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祁襄悠悠唸叨著曹孟德的詩句,問,“碣島最近有什麼新鮮事麼?”
林策搖搖頭:“此事還不好說……但願不是我想的那樣。”
祁襄凝眉:“大人怎麼還打起啞謎來了?”
林策無奈:“並非我故弄玄虛,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梁仙師為陛下設計的寶船……建造地,正是碣島。”
“又是這個梁仙師!” 祁襄揚起聲調,又頓覺不妥,複壓低了嗓門說,“這人神叨叨的,又是法事,又是寶船的。”
林策臉上愁容略顯,輕嘆一聲道:“聖上沉迷道術,對梁禦風深信不疑,他一句話,比首輔大人,甚至是太後娘娘都管用得多。”
祁襄不解:“他究竟有什麼本事,能得聖心到如此程度?”
“想必姑娘多少也聽說過,當今聖上最重子嗣之事,然而,聖上還是太子之時,十五歲已行大婚,其後又屢納側妃良娣,然而一連六七年未有所出,自從梁禦風投入門下,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短短兩三年內,眾嬪妃竟紛紛有孕,又平安誕下皇子公主,如此一來,他自然成了聖上最倚重之人。”
“竟還有這樣一番緣故!這般厲害的法術,我都想學上一學!”
林策忍不住諷道:“方才還說人‘神叨叨’的,這會兒倒求知若渴了?”
祁襄笑了:“此一時彼一時,助人得子,可比送人歸西積的功德多多了,要是學會了這本事,我這歸鶴坊以後還愁沒生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