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姑娘。” 許年一襲黑衣,臉上一如既往掛著喪氣。
“怎麼了?你家殿下又後悔放我走了?” 她輕搖摺扇,語氣輕描淡寫。
“殿下已向皇上啟奏,說他重病纏身,不再理朝廷事務。”
“他病了?” 她微微抬眸,卻又將目光移向戲臺。
“殿下安好,姑娘不必擔憂。” 他從懷中掏出一串鑰匙,並一塊玄鐵令牌,“殿下人已然不在府中了,特命我告知姑娘,今後懷王府錢財田産,悉數交由姑娘處置,七百暗衛也任憑姑娘調遣。殿下遠遊四方,暫不會再回王府,姑娘若想念祁延公子,大可回去看望。”
祁襄瞟了他手裡的東西一眼:“我要他的錢和兵做什麼?”
許年面無波瀾:“殿下吩咐了,若姑娘不要,東西扔了賣了,人遣散了便是,總之,任憑您處置。”
“這怎麼成!” 她脫口而出,一想到最近確實不曾發現懷王的眼線在暗處跟著自己,心裡竟空落落的。
她將鑰匙和令牌收起,又瞟了許年一眼:“你呢?你也歸我管了?”
“不歸。”
“那你還杵在這裡幹什麼?”
他發出一聲不易察覺的冷哼,轉身離去。
須臾,祁襄聽見有人叫了一聲“相公”,她一回頭,只見一位膚如凝脂的美婦人挽起許年的的胳膊,察覺到祁襄的目光,她盈盈笑著福身,嗓音浸了蜜一般甘甜:“姑娘好。”
“啊……夫人好……” 她臉一紅,心裡卻吶喊著:許年!他憑什麼?!
又坐了一陣,只覺戲文都聽不進腦子裡,怪沒趣兒的,她起身朝酒樓外走,經過一座石拱橋,迎面走來一個賣花小販,那人一見她便笑開了,道:“姑娘買花嗎?新摘的月季桃李杏,入妝插瓶兩相宜。”
只見他拿出一支乳白的杏花,遞到她手中。
“這支與其他的不一樣啊。” 她笑道。
小販點點頭:“可不,特意為姑娘您留的。”
“很是別致,我很喜歡!” 她掏出一兩碎銀給那小販,拿著那支花信步回了客棧。
進到客房內,她將花枝端部輕輕擰下,裡頭竟然是中空的,再一傾倒,從裡頭掉出一卷信紙來。她展信讀後,將信在蠟燭上燃了去,將那支紙紮的杏花插進瓶中。
翌日清晨,祁襄一人一馬離開了絕勝煙柳之中的風月秦淮,在西北風沙漫天的延寧城與何田、張瑤會和。
她一眼便瞧出了兩人腰帶上系的平安扣是一對,故意指著何田那一個揚著聲調說:“這玉扣很是別致呀,不錯,何田品位見長。”
何田臉刷地通紅,連句話都憋不出,眼睛直瞟著一旁的張瑤。
她平靜地說:“我挑的,自然品位好。”
祁襄無奈搖了搖頭:“嗨,這一個兩個的……”
何田實在羞赧,趕忙轉移了話題,清了清嗓子道:“姑娘,雖然各地義士已經前來給百姓送糧,但災民數量實在太多,仍不斷有人往清榆去投靠叛軍。”
張瑤補充道:“況且,我們的人還得提防著緝事司,也不好大張旗鼓。”
祁襄頷首:“也無他法,只能叫兄弟們繼續籌措糧食了……咱們的生意呢?什麼時候去?”
何田答:“即刻就可去。”
這延寧城是延州府的府城所在,去歲黃河洪災肆虐,糧食歉收,熬到開春,府中各縣糧倉眼看見了底,結果朝廷撥的救濟糧竟被發現摻了一半的沙礫,一時間民怨沸騰,關中有一幫地痞草寇趁勢招攬了大批饑民揭竿而起。
其中,一名叫張治誠的屠戶脫穎而出,他所率“赤氈軍”將清榆縣內的大齊官兵悉數斬殺,建國“大羽”,自立為王。此人頗有軍事才能,朝廷多次派兵清剿,不但沒能奪回清榆,叛軍的勢力反而日益壯大。
就在幾日前,負責救濟糧發放的延州知府龔茂被發現暴斃在府衙之中,一夜間,從屍體之中飛出成千上萬只劇毒的銀翅蟲,所見之人皆呼“天譴”。
祁襄所說的那單“生意”,正是這位龔知府的身後事。三人談論著如今延州的局勢,朝府衙走去。街道兩旁的店鋪多門戶緊閉,衣衫襤褸的流民隨處可見,有的實在餓得沒力氣前行,便就地往路邊一躺,向路過的人低聲乞討。
祁襄不忍,對何田道:“一會兒去買些饅頭來,給他們分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