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貳】薩滿巫
天色微明,祁襄還未醒來,聶昭決定先同風鈴兒一同去見她母親。
蕭允墨坐在床邊,緊緊握住祁襄的手,半晌後,又小心翼翼揭開她的領口去看肩上的箭傷。
“還好,血止住了。” 看見幹淨的傷布,他鬆了口氣,又將她領口攏好,撫著她蒼白的臉龐,悽然道,“就是中了這支箭我也死不了,傻不傻?”
她皺了皺眉頭,發出一聲無意識的囈語,他再次將她的雙手圈在掌心,抵住額頭,幾乎虔誠地喟嘆:“你說,該拿你如何是好?”
那一邊,聶昭見到了朔金薩滿巫族的大祭司,風鈴兒的母親月燭。
他垂首行禮,恭恭敬敬喚了一聲“月燭長老”。
月燭穩穩端坐,手裡執著掛滿五彩繩結的羊頭法杖,十分威嚴。
“昭王子,多年未見,你還真是長大了。說吧,千辛萬苦跑到雪山上來,所為何事?”
“阿昭前來,是想請長老助我肅清反賊,重振朔金。”
“反賊?” 月燭輕輕挑眉,“你說的是誰?”
“自然是我三哥霍因,他違逆父汗遺詔、殘殺至親手足,任人唯親、禦下無方、好戰喜功、嗜殺失德,陷朔金百姓於危難水火,這樣的人,怎配為大汗?”
“先汗遺詔?” 月燭雙目微合,點出方才那席話中最感興趣的部分。
聶昭從懷中取出錦盒,淡定答道:“沒錯,我父汗生前留有遺詔,傳汗位於唯一嫡子,也就是我。奈何庶兄們欺我年幼,一路追殺,將我逐出王城。如今我已非孩童,自然要為父汗、為朔金、也為我自己討回公道。
風鈴兒將遺詔拿給月燭檢視,她指尖輕觸紙面,沉吟道:“果然是老汗王親筆所書。”
她將遺詔仔細卷好,放回錦盒之中,又叫女兒還給聶昭,又問:“你怎知我就會幫你?畢竟,如今霍因才是大汗,按理來說,你才是那個‘反賊’,你就如此信任我?不怕我直接將你綁了去大汗那裡領賞?”
聶昭朗聲一笑道:“這些年,我也培植了一些耳目,臨闕城中的訊息,我也略知一二。我三哥倒行逆施,動輒濫殺無辜,多次無視您的勸諫,巫族早已被邊緣化,若非如此,您又怎會退居這雪山之中,閉門不出?”
他上前一步,言辭愈發懇切:“霍因已然背棄對長生天的信仰,總有一天,也會將朔金帶入萬劫不複的境地。最重要的是,有他在一天,您和您的教眾就永遠無法再創往日的輝煌,朔金人生於薩滿,與巫族本就一體同心,難道您真的要眼睜睜看著巫族走向滅亡?”
月燭抓著法杖的指節逐漸泛白,顯然受了觸動,但她面上仍竭力維持著冷靜,許久才說:“你倒是訊息靈通,說得也確實不錯……不過,此事非同小可,容我想想再議。”
她起身,法杖上的鈴鐺叮叮作響,對她女兒說:“風鈴兒,這幾日你就好好招待你阿昭哥哥,你們也許久未見了,是該聯絡聯絡感情才是。”
聶昭回到祁襄的帳篷時,她已經蘇醒了,看見她的手被蕭允墨牽著,他心裡很不是滋味,快步走到她身邊,故意將他往旁邊擠了擠,急切地問:“襄姐姐,身子可有不適?”
祁襄沒事兒人一般地笑了笑道:“傷口自然是疼的,但那藥又叫我暈乎乎的,所以,也尚能忍受。”
聶昭回過頭瞪了風鈴兒一眼,狠狠道:“若襄姐姐有個好歹,我饒不了你!”
風鈴兒一臉無辜:“我當時並不知道你們的身份,如何怪得到我頭上?”
祁襄拍了拍他的胳膊,也勸道:“這位姑娘及時替我解了毒,如今還招待我們住下,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況且,我又沒事。”
她越過聶昭龐大的身軀,去看風鈴兒,笑著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風鈴兒。” 女孩的語氣略有些僵硬。
“風鈴兒?真是個討喜的好名字。我叫祁襄。”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又問,“這雪山之中,竟然還有這樣的村落?”
蕭允墨道:“這是朔金巫族的山寨,聶昭原本就打著主意,來借他們的勢力。”
祁襄用力點點頭:“哦……難怪,若得巫族相助,你的勝算確實大許多。”
聶昭卻有些惆悵:“只是……這大祭司,不一定會答應幫我這個忙。”
風鈴兒這時走到了跟前,一臉認真:“阿昭哥哥,你放心,我定會好好勸勸母親,這汗王的位子,本就該是你的。”
聶昭看她的眼神總算軟了幾分,語氣仍然相當嚴肅:“多謝,只不過我猜你母親定是還在斟酌利弊,怕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勸動的。”
歇了一日,大祭司在最大的帳篷設了筵席,款待聶昭等人。席間,各種牛羊山珍如流水般被端了上來,祁襄只管大快朵頤,只聽見那月燭大祭司悠悠開了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