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昭一驚:“這些信,姐姐是如何得到的?”
她吸了吸鼻子,答:“自然是我向公子求來的……想看看裡頭會不會有什麼線索。”
聶昭問:“有線索嗎?”
祁襄搖搖頭:“她寫的不過都是一些日常瑣事,確實也寫了丈夫薄情寡義雲雲,卻沒透露什麼關鍵的資訊,若是有,也不至於……”
她沒說下去,眼裡的悔恨卻更甚。
又歇了一日,終於到了辦冥婚的日子。日落時分,祁襄將自己關在嬋夫人棺槨所在的廳堂裡,開始替她更衣梳妝。
由於屍體已存放多日,只能將喜服裁開,上身之後再細細縫上。穿好衣裳,祁襄又開始替她理妝,她用指腹輕輕在她兩頰揉上胭脂,低下頭,語調輕柔地對她說:“夫人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過了今夜,你就徹底自由了。”
待到子時,冥婚的隊伍悄悄從趙府出發了。一群人舉著紅白幡子,圍著大紅喜轎,這轎子比尋常花轎寬得多,因為裡頭裝的,是新娘的棺槨。一路並不吹奏喜樂,只是沿著無人的街道靜靜往前走,為首的漫天灑著紙錢,只有祁襄手中招魂鈴空靈的鳴響,有節奏地回蕩在濕冷的寂夜之中。
隊伍到了別院門口,將嬋夫人的棺材從喜轎中抬出,進到正廳之中,一個抱著牌位的下人已經在那裡等著,只見那牌位也用紅綢蓋著,趙思泉不解地問:“怎麼新郎官也蓋紅蓋頭?”
祁襄微微一笑:“花間公子是入贅,自然要如此。”
趙思泉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如此甚好。”
“新人”就位,祁襄站在堂前,默默唸起經文,而此時司儀高唱:“一告天地!”
“二告諸神!”
“且慢……” 趙思泉這時又來打斷,“怎麼是告天地,不是拜天地?”
祁襄睜開眼,淡然道:“冥婚與陽間成婚,自然不同。”
那司儀也不理會他,清了清嗓子,繼續喊道:“夫妻相拜——禮—成!”
祁襄停下口中默唸,從懷裡掏出一張黃紙,悠悠道:“好了,只差最後一步。”
她突然上前,抓住趙思泉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他指尖沾上紅泥,在那黃紙文書上印下指印,而後她點燃一團火,將那紙燃成灰燼。
“你……你這是做什麼?” 趙思泉大驚,看著染紅的指尖錯愕地望著祁襄。
祁襄臉上現出一抹冷笑,她手一揮,內力掀起一股輕風,掀起那牌位上蓋著的紅綢。
趙思泉一看牌位上刻的生辰八字,臉色驟變,指著祁襄慍道:“你!你究竟做了什麼!”
她皮笑肉不笑:“今日辦的,不是冥婚,而是——和離,如今,棺中之人,已與你沒了幹系,將來去了九泉之下,你也再無法糾纏於她。”
趙思泉怒不可遏,一個眼神,趙府的人將廳堂團團圍住。
“你是什麼人?”
祁襄眼中閃現出凜然的狠戾,她微微扯動嘴角,道:“趙員外知道的,陰陽先生而已。”
趙思泉此時回過味來,陰沉著臉說:“你與那花間公子是一夥的?”
“你如此汙人清白,難道這世上就沒有公道之人了嗎?”
趙思泉冷冷對左右道:“都抓起來。”
歸鶴坊的人紛紛拔出刀劍,即刻與趙府的人纏鬥在一處,祁襄揮著摺扇,一路殺出門外,三兩下躍上屋簷,蕭允墨和聶昭跟了上來,三人站在屋頂上看著底下一片混亂的景象,沒待兩個男人開口,祁襄從背後掏出一張弓來,她點燃一支火箭矢,搭在弓上,朝著遠處一堆草垛射了出去。
她又接連放出幾支火矢,箭箭命中早已堆放在別院各處澆了火油的草垛。一瞬間,整個院落火光四起,她看了看身後的兩個男人,淡淡說了句:“撤。”
三個靈活的身影掠過屋簷,片刻後,他們站在一棵大槐樹下,看著遠處被熊熊烈火吞噬的別院。
“蘇嬋生前在信裡寫過,若有一天死了,希望可以將肉身火化,變作煙塵隨風而去,這樣,她便永遠自由了。” 祁襄眼中的火光忽明忽暗,彷彿水中倒影。
又過了一會兒,幾名歸鶴坊的夥計身上帶著煙氣朝這邊過來。
祁襄問:“我們的人可都無恙?”
其中一人答:“都無恙,不過……被那姓趙的孫子跑了。”
她一聳肩,神情鬆弛:“無妨,我本就沒想現在要他性命,與他,還得……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