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允墨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因為榮桓是閹人,他權柄再重,也威脅不到陛下分毫。不怪林大人難以理解,你有太後庇護,自然無須忌憚他。”
這話林策不愛聽,卻也無可奈何。懷王嘴毒、愛諷刺人是朝野上下皆知的秘密,他性子直,便是不怕得罪人,也想不出回擊的話來。
出了宮門,終於拜別了陰陽怪氣的懷王殿下,林策才松一口氣,回到刑部衙門,又有新的驚喜等著他。
剛走到平素辦公的廳堂門口,便聽見裡面傳來嘻嘻哈哈的笑聲。他開啟門,祁襄仍笑個不停,她這日又著男裝,卻未盤髻,而是在頭頂高高梳了個馬尾,像個少年。吳奉言則宛如被雷劈中,努力剎住笑聲,站得筆直,盯著他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大……大人!” 片刻後,他抱起書案上一堆公文便往外逃,“大人昨兒個吩咐我給尚書大人送的公文,我給整理出來了……這……這就去送!”
他問祁襄:“你找我?”
“侍郎大人這是又要不認賬了?”
林策吐出一口氣:“我有公務要忙。”
“您忙您的,我可以等。” 她坐了下來,隨手拿起案上的卷宗看了起來。
林策一把搶過她手裡的書冊,沉聲道:“這些是刑部機要,你一個外人看不得。”
祁襄一撇嘴,繼而又笑了:“林大人,明年我若高中,能否來你們刑部撿個主事當當?”
“不能。” 林策正襟危坐,目光定在卷宗文書之上,沒瞧她一眼。
“為何?”
“我朝從無女子參加科考的先例,你在薊州參加鄉試,是因為有懷王殿下的特殊關照才沒暴露了身份,來了京城,進考場前先脫衣服驗身,這一關你就過不了,如何高中?”
“憑什麼女子就不能考?是怕咱們女人都做了官,令你們男人失了顏面?”
林策終於抬起頭,答得一板一眼:“我向來以為應當由賢能者為朝廷效力,無關男女、也無關顏面,只是祖制如此,林某不過陳述事實罷了。”
祁襄翻了個白眼,道:“所以,我進不了科場,考不了舉人,因而也進不了刑部,看不得你們這些寶貝卷宗咯?”
“嗯,是這樣。”
“嘁,你這人好沒意思。”
“我既司刑名,自然要遵循律法。”
早已過了午時,林策總算忙完了手頭的公務,期間祁襄終於在書架上找到幾本不是“機要”又不至枯燥的律法書,結果還是打了幾個小盹,才熬到最後。
“走吧,想吃什麼?” 他去換了一身常服回來,在門口招呼祁襄。
二人來到城東新開的“臨江仙”酒樓,包了個雅間,祁襄毫不留情地點了幾道最貴的菜,又叫了好酒。可惜林策是個油鹽不進的,無論祁襄怎樣勸酒,他始終未喝幾杯。
這叫她心下有些氣惱,她費了大半日與他周旋,可不是隻為吃幾口好菜。無奈,她只得轉變策略,既然對方不醉,那隻好自己裝醉。
祁襄把心一橫,端著酒杯往林策迎了上去。
“林侍郎,我再敬您,您好歹賞個臉,再喝一杯!”
林策猶豫著去摸杯子,祁襄一個沒坐穩,往他身上倒去,一杯酒毫無預警地灑在他身上,祁襄看準時機,這邊軟綿綿朝他懷裡靠,那邊伸手在他身上摸起來。
“哎喲,林侍郎,瞧我這笨手笨腳的,灑了您一身,如何是好……”
她的手極快,眼見已經摸著他腰間別的那串鑰匙,卻被他如鐵爪般的五指牢牢扣住,他著實使了力氣,抓得她手背生疼。
“你幹什麼!” 他怒視她,眼底藏著一絲驚詫,“千方百計叫我請這頓飯,就為了從我身上偷東西?小賊說到底還是小賊!”
祁襄甩開他,確實沒料到會失手,她也一時有些恍惚。
“你對懷王那套,對我沒用。” 他掏出一條絹帕,擦著衣服上的酒漬,語氣冷若冰霜。
“我對懷王哪一套?” 祁襄的臉也霎時冷了下來,凝視林策的眼眸像刀子閃著寒光,“我與懷王殿下的交情林大人知道多少?還是在您眼裡我就是個下賤貨色?”
聽她這麼一說,林策竟無言以對,她抬手理了理鬢邊的碎發,他這才看見她手上的傷還未癒合,方才被他一抓,又滲出血來。
這下他徹底沒了脾氣,盡管心裡還是不爽,卻只好說:“你若行得端,我自然不會說這話。”
“林大人一身正氣,小人定當好好反省,今日多謝林大人款待,祁襄先行告退。”
她快速起身,醉相消失得無影無蹤,邁著穩健的步子推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