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逃跑吧
第六十一章
1
馬爾福家的聖誕節過得很壓抑。偌大的餐桌上面只有馬爾福先生、阿布和瓊納斯三個人用餐。家養小精靈戰戰兢兢地把餐盤擺上桌,瘦骨嶙峋的卡特的手在前一天晚上因為咖啡的溫度太燙了,被馬爾福用熱水燙傷了,它沒有被允許使用治癒的魔法,所以現在還纏著厚厚的繃帶,向馬爾福家其他的家養小精靈宣佈,它是一隻犯了錯的小精靈,正在接受主人的懲罰。
瓊納斯從它的手裡接過了盛著滾燙的木樨湯的碗,而後者幾乎惶恐地朝他鞠了好幾個躬。卡特不敢說話,怕繼續觸怒了它的主人,沒有睫毛的圓滾滾的大眼睛裡噙著感動的淚花。
“瓊納斯。”馬爾福先生輕柔地說:“你是我們家的客人,沒有必要自甘墮落做這些家養小精靈做的事。”他的咬字著重地突出了客人這個單詞,並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阿布拉克薩斯,後者面無表情地平視著前方,沒有因為他的話流露出任何多餘的情緒。他的語氣疏離裡還帶著一絲輕蔑,瓊納斯那些年在馬爾福家的遭遇顯然他是看在眼裡的,但不動聲色地冷漠地旁觀著這一切。
瓊納斯好脾氣地笑了笑,並沒有覺得馬爾福先生的話有什麼冒犯到他的。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習慣於面對他們的輕蔑和忽視,也許在他看來,擁有偏見和狹隘的內心的人才是可憐的,他是用這樣憐憫和寬容的心態看著他們的。
馬爾福先生習慣了瓊納斯的沉默和微笑,這個小孩子比起他的母親要更討厭一些。他的母親只是天真,那樣不容於世的屬於小孩子竟然一直維持到她死亡的那一刻,她讓克魯茲沙菲克一蹶不振,又生下了這個跟她相似又有些許差別的孩子。
“聖誕節結束之後,你跟著我去拜訪老亞克斯利先生。”馬爾福先生雖然沒有看任何一個人,但瓊納斯當然知道這個你不會是指的自己,自己不太討他的喜歡,這個事實在很早的時候瓊納斯就已經清楚了。
“小亞克斯利還有一年半就要從霍格沃茲畢業了,在他畢業之後會先去魔法法律執行司,他的父親在這個部門有著很深的影響力。不過現在的司長是皮利維克,即使是老亞克斯利的面子也不太好使,到底能不能把他塞進去,就看他自己在學校裡的表現,能不能讓教授寫推薦信了。”他好像是漫不經心地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家常,但很快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淩厲起來:“阿布,我讓你這個學期跟小亞克斯利先生打好關系,我想,你並沒有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吧。”
阿布似乎已經預料到了父親會發難,沉著地回答:“尤利塞斯這個學期大多數時間都在斯拉格霍恩教授的辦公室裡,我們很少碰面。而且去年斯萊特林輸給了格蘭芬多,所以沙克爾加緊了隊內的訓練,我的課下時間很多都用在了訓練上。”
“不要因為這些事情荒廢了重要的事情。”馬爾福先生知道阿布是在找理由搪塞他,他意有所指地說:“阿布,無論你之前是怎麼想的,有什麼樣的小心思,現在你都得丟掉之前的那些幼稚的想法。要跟有價值的人來往,而不是把時間浪費在沒有必要的事情上,要一切以家族利益為重。”
“……我會的。”阿布並沒有做出任何叛逆的舉動,只是安靜地點了點頭。
瓊納斯就像是一個透明人,努力地跟餐盤裡的食物作鬥爭,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覺得自己的胃口變大了很多,他咀嚼著嘴裡的沙拉,彷彿沒有聽到馬爾福父子之間並不太和諧的訓話。馬爾福先生似乎致力於把阿布培養成一個小馬爾福先生,他以後也會變成像是朱尼厄斯馬爾福一樣的人,用這樣高高在上又冷漠的語氣訓誡孩子:一切以家族利益為重。好像所有的孩子出生不是為了去呼吸去愛去感受生活,而是為了變成馬爾福莊園的地基裡不會說話的石頭似的。
他們用完了餐之後,瓊納斯在即將離開餐廳的時候,給卡特塞了一些白鮮。卡特瘋狂地搖著腦袋,像是要把腦袋搖掉一樣。瓊納斯彎下腰扶住它的肩膀溫和地說:“不允許用魔咒治療的話,這只是普通的植物啊,沒關系的,是吧,阿布。”瓊納斯轉過頭問阿布。
阿布雖然總是不理解瓊納斯對於家養小精靈這種低劣的生物的過於慷慨和熱情,但犯不著因為這種事情掃他的興,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裹著紗布也很影響工作效率。”
卡特幾乎無力地想要跪下來,語無倫次地對瓊納斯和阿布說:“沙菲克先生和小主人真是慷慨善良的人。不不、卡特的意思不是主人不善良,卡特只是、只是太激動了。我這樣偷懶的小精靈也會得到寬恕……”
“這不是寬恕啊。”瓊納斯說:“因為你沒有做錯過事情。”
2
阿布要跟著馬爾福先生去拜訪老亞克斯利先生的那個清晨,他們都起得很早。阿布換好了得體的衣服,瓊納斯樂呵呵地在旁邊看著他把額前的碎發打理妥帖,又把略長的金發用束帶紮起來。
等穿好了衣服之後,他們兩個一起走出了房間。
“斐拉艾蔻你回來了?不、不,你是那個小崽子。”走廊上的馬爾福夫人刻薄地對著阿布說:“你覺得我們馬爾福家是救助站嗎?多麼卑劣骯髒的人就往家裡帶。讓他出去,滾出去——”
“母親。您如果看不慣瓊的話,可以去走廊盡頭的那張油畫裡,那裡不會看到讓你心煩的人。”阿布冷漠地說。
瓊納斯早就習慣了她的這個態度,看到瓊納斯的時候,不是叫著他母親的名字,就是刻薄兇狠地叫他小崽子,試圖把他趕出馬爾福家。與畫像裡的她態度矛盾的是在她離世之前,曾經對馬爾福先生說要關照斐拉艾蔻的孩子,所以馬爾福當初才會答應沙菲克先生這樣有些離奇的要求。不管怎麼說,她都不是真正的人,只是一段影像和記憶,瓊納斯連馬爾福先生的陰陽怪氣都能夠忍受,沒道理會對畫像裡的人生氣。
“瓊,我不該讓你跟我回來的。”阿布說:“如果在學校的話,至少有阿芙拉和維吉爾。”
“但是啊,阿布。”瓊納斯輕輕地說:“阿芙拉有維吉爾陪著,如果我不跟你回來的話,不是隻有你一個人面對馬爾福先生嗎?”
阿布說不出話來了,他久久地凝視著瓊納斯的眼睛,依然是那片湖水般的藍,好像能夠包容下所有的負面情緒。
“我並不覺得父親說的話是完全正確的。”阿布微垂下頭對瓊納斯說:“你不是沒有價值的人——”
“阿布。我不是,其他人也不是。”瓊納斯笑著說:“因為人本來就不是可以用有價值和沒有價值劃分開的呀。”
他們起得很早,還遠遠沒有到出發的時間。阿布跟瓊納斯坐在院子裡藤蔓編織的花架上。阿布想到他們小的時候也會在這裡玩遊戲,只有他們兩個人,沒有其他人,所以可以玩的遊戲不太多,而且阿布擅長的遊戲,瓊納斯總顯得有些笨拙,他天生就沒什麼競技類遊戲的天分,骨子裡就沒有那股爭搶好狠的個性,而阿布跟他恰好相反——或者說,馬爾福先生期待的阿布,應該是這樣的。
事實上,對於爭奪一個輸贏這件事情,阿布算不上討厭也說不上喜歡。只是普通地按照父親的要求做罷了。有時候他也很想罷工偷懶,這種話他不能跟父親說,當然畫像裡的母親也不會聽他的傾訴。他只能跟瓊納斯說。
“其實,我不太想去拜訪老亞克斯利先生。”阿布仰起頭:“各種各樣的宴會都像是長著同一張臉,裡面都是同一批人,所有人都在說假話,連我也一樣。我不覺得那是很有趣的事情。”
阿布以為瓊納斯會像是以前一樣安靜地聽著,不發表任何意見。但瓊納斯忽然站了起來,他對阿布說:“那我們就逃走吧。”
“什麼?”
“從馬爾福莊園裡逃走。”瓊納斯唸了一個飛來咒,阿布的窗戶是開著的,飛天掃帚從窗戶裡飛到了瓊納斯的手上,他遞交給了阿布。
“你在做什麼?”阿布覺得瓊納斯瘋了。
“你想要做什麼呢?阿布。”瓊納斯拉起阿布的手,讓他握住了掃帚粗糙的木柄,他彎起眼睛:“你一直都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去你想去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