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仞雪聞言一怔,想起自投軍以來,確實從未歸家探望,道:“妹妹說得是,待我料理完手頭事務,便去尋你說話。“
兩路人馬分道而行,及至酒樓,已是星鬥滿天。
魏嫣然一進門,便見紀時澤端坐堂中,心下頓時瞭然。
這位世子爺哪裡是不得閑,分明是避而不見。
她端起茶壺,卻只給自己斟了一盞,輕搖團扇道:“你說話就說話,千萬別弄壞了我酒樓裡的東西,我明個還要迎客呢。“
這番話,其實是說給紀時澤聽的。
這些人說是議事,往往話不投機便拳腳相向。雖說紀時澤武藝高強,斷不會吃虧,可若鬧出個好歹來,終究不妥。
堂中一時寂然。
許世卓忽地撩袍跪倒,脊背挺直如松,額頭卻低垂至地,“微臣參見二皇子、世子、世子妃。明知世子不願見臣,然為災區黎庶,鬥膽懇請世子施以援手。“
紀德清漫不經心道:“許大人何必行此大禮,此處又無外人。“
魏嫣然聽得許世卓稱自己“世子妃“,心知這一跪也有自己的份,忙道:“許大人快請起,這般大禮,折煞人了。“
許世卓雖點頭稱是,卻仍長跪不起。燭影搖紅,將他清瘦的身影拉得老長,倒似一幅水墨丹青,平添幾分蕭索之意。
魏嫣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但也知道古代社會的封建禮教。跪拜皇親國戚實乃常事,但她還是覺得,讓這麼一個人跪著,不大好。
是以她戳了戳紀時澤,意思是讓他說句話,叫許世卓起來。
紀時澤頭也不回,傲然道:“我是一品大將軍王,他區區一知州,自當跪拜於我。”
紀德清見狀,忙插言道:“世子此言差矣。許世卓因治理黃河水患,功勳卓著,我皇姐特恩準其面見任何人皆可免跪。即便百官朝拜之時,亦可立於殿中。”
紀時澤聞言,眉梢一挑,眸光如刀般掃向紀德清,唇角勾起一抹譏誚的笑意,聲音冷冽如霜,“那又如何?我不認的事,便是狗屁!”
紀德清見狀,只得苦笑一聲,垂首附和道:“世子所言極是。”
魏嫣然眸光微轉,落在跪於地上的許世卓身上。他雖背脊挺直如松,然下盤虛浮,雙腿微不可察地輕顫著。那顫抖極細微,若非她素來心細如發,怕是難以察覺。
她心中驀地一軟,聲音輕柔似春風拂面:“若腿腳不便,便起身吧。既言是為救災區百姓而來,不妨將事情說清楚些。”
許世卓聞言,緩緩抬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他未曾料到,魏嫣然竟一眼便瞧出了他的腿傷。
此傷非是天生的,乃是他在災區救災時,不慎被墜落的石塊砸中。彼時他心繫災民,無暇顧及自身,以致延誤了醫治,終是留下了這難以痊癒的隱疾。平日裡雖不顯山露水,然久站或疾行時,便如針紮般疼痛難忍。
長公主得知他負傷之事後,感念其治災有功,特賜他免跪之禮。然許世卓心中卻自慚形穢。他自幼飽讀詩書,深諳禮法之道。身為一方知州,救災本就是他分內之事,何德何能,竟得此殊榮?
更何況,災區之中,如他這般因救災而傷殘者,乃至捐軀殞命者,何其之多?何以獨他一人得蒙天恩?
是以,縱使身懷殊榮,每逢應跪之時,他亦未曾少卻一次,恭敬如初,不敢有絲毫懈怠。
魏嫣然見他默然不語,便又溫聲道:“許大人,你且將事情說清楚,也好讓世子知曉詳情。”
許世卓拱手一禮,聲音沉穩而恭敬:“謝世子妃體諒。只是世子不言起,臣便不能起,此為禮法。且此次前來,實因災區百姓困苦不堪,急需賑災物資。臣雖有心相助,奈何手中權力有限,只得懇請世子施以援手,是以也是替百姓相跪。”
紀時澤聽罷,冷笑一聲,眸光如冰:“賑災?前些時候本世子缺糧少食,不也四處求人?如今你求不到,是你沒本事罷了,幹我何事?”
魏嫣然眼見此景,心中瞭然,便不再多勸紀時澤。
若紀時澤不鬆口答應糧草之事,許世卓不會起身。
但紀時澤身為主帥,糧草又是大事,豈能不顧將士死活?
所以這許世卓來者不善啊。
魏嫣然神色一凜,聲音清冷如霜:“先與你言明,此邊城之中,我為尊。你若不聽我令,我便命紀德清將你逐出城外。”
許世卓聞言,愕然抬首,不明所以。
紀德清神色驟變。
???
關他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