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最後一級石階踏在腳下。
山頂,到了。
這是座不算太高的山,可站在這山巔,已能俯瞰半個上京城。
夕陽在天邊漫開,如同誰打翻了胭脂,層層疊疊地浸染天幕,雲海在腳下翻湧,一重壓著一重,蒼茫中帶著浩闊,彷彿天地之間,只剩此地一方清寂。
容今瑤站在山頂,頭發被風吹得微微揚起,汗濕的鬢發貼在臉側,卻沒有半分狼狽,反倒添了幾分山風洗過般的清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眸光被遠方晚霞染上一層溫柔的光,喃喃道:“好美……”
楚懿揹著兩個包袱站在一側,神情平靜,也不由自主地凝望這難得一見的景色。
最近一段時日他看慣了禁軍營的刀光劍影,少有機會登高望遠,此刻靜立山巔,忽覺山河也有溫柔的一面。
以後若他真的踏上征途,若能凱旋,他也想再登一次山,看看這世間風景。
風越吹越大,楚懿將包袱放下。容今瑤望著遠方,衣袂翻飛,像是天地間唯一一隻白蝶,輕盈、卻又倔強。
容今瑤轉過頭,喚他:“楚懿。”
他應了一聲,“怎麼?”
容今瑤眸光澄澈,像是終於想通了什麼,認真道:“我現在,大概懂了。”
“懂什麼。”
“你不是為了戰功,不是為了揚名,而是因為你真的想守住什麼,哪怕是守住現在的風景。”
楚懿微怔,唇動了動,沒有出聲。
容今瑤嘴角上揚,綻出如花笑靨:“那我……衷心地祝福你。”
“祝你刀劍不入,縱戰百場而毫發無損,心中所盼,皆能順遂圓滿。”
“亦願你每一回仗劍天涯,奔赴遠方,皆能平安歸來,踏月而歸時,仍是少年。”
她的聲音很輕,卻擲地有聲,在空曠的山頂回蕩。
楚懿站在她面前,神情微微動容,風吹得他眼眸微眯,像被霞光晃了眼。
片刻後,他輕輕一笑:“我還以為你會說,‘別去那麼危險的地方’。”
容今瑤也笑了,眼中映著餘暉與雲色:“你不是說了嗎?若人人都怕死,邊疆如何守得住?”
她道:“以後若是有機會,再一起登山吧。”
“好。”他說。
山風呼嘯,卷著薄霧掠過山巔,吹動衣角如鳶尾翻飛,金色霞光從縫隙間傾瀉而下,天地彷彿在這一刻寂靜無聲,唯餘他們兩人,立於光與雲影交錯之間。
楚懿的目光在她被風吹得微揚的發梢上停了一瞬,隨即俯下身,伸手在一塊石縫間摸索了片刻。
一枚石子,被他拈了起來。
那是一塊再尋常不過的山石,因年年風吹日曬、雨水沖刷,已變得圓潤而溫涼,其上隱約能見細小的紋路。
他握著那塊石頭,擦幹淨,遞到容今瑤面前,“留個念。”
容今瑤接過來,低頭看那塊石頭。
楚懿道:“我也祝你,平安順遂,勇敢且自由。”
容今瑤合攏五指,將石頭握緊,沖他笑了笑。
那不是禮節性的笑,也不是隨意敷衍的笑,而是藏著一點悸動,一點認真,一點……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
她小心地將那枚石子放進衣襟內側,貼在心口的位置。
“我們走吧。”她說。
“好。”他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