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再拖我後腿了。”
這句話說得不重,聽不出是責怪還是不動聲色的體貼。
接下來的路,兩人都沉默了。
山路漸漸陡峭,偶爾有幾只飛鳥從林間驚起,撲稜翅膀遠去,掠過被太陽染紅的雲層。秋蟬低鳴,山林靜謐,偶爾有碎石滾落,但也有飛鳥掠枝,驚起片片落葉。
楚懿走在她前面,步伐依舊穩健,肩上的兩個包袱壓得他身形微彎。
走著走著,容今瑤終於忍不住開口,打破沉默:“你不累嗎?”
楚懿沒有停下腳步,只淡淡回了三個字:“習慣了。”
容今瑤小聲嘟囔了一句,“真是鐵打的。”
她不自覺加快步伐,走到楚懿身邊,跟他閑散地聊著:“你最近每晚都在學堂點燈熬油,是為了功課?”
“功課只是其一。”楚懿說,“最近我在禁軍營訓練,落下的內容只能晚上在學堂補足。”
“禁軍營?”容今瑤詫異地看他。
“嗯,”楚懿目視前方,“我準備隨軍出征,如無意外,最遲明年春天就要出發。這段時間能學多少,便是多少。”
容今瑤頓住了一瞬,垂眸道:“你是貴胄子弟,有父親蔭護,不這麼拼也會有一個大好前程。”
楚懿沒說話。
他抬頭望向天邊,一抹紅霞正緩緩暈染開來,將山頭染成了淺金色。
良久,他才低聲道:“若是連自己都不夠鋒利,又怎能保護想保護的信念,守住想守的人。”
容今瑤一怔。
“你很想做將軍?”她問。
楚懿點頭。
容今瑤道:“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真的上了戰場,會不會回不來?”
楚懿靜了幾息,淡淡道:“生死本是常事。若人人都怕死,邊疆如何能守得住?”
容今瑤望著他清俊的側臉,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觸碰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李先生曾說楚懿是“天資卓絕、心性極穩”,可真正讓他如現在這般沉著堅定的,恐怕不僅僅是出身與天賦,更多的,是日日夜夜不言的錘煉與堅持。
“那你呢?”他反問,“自我們相識以來,你總是遊移不定,無論武試還是文試,你都不甚用功。”
他平靜地看著她,“那你呢,你想做什麼?”
容今瑤被問得一愣。
她垂下眼睫,睫毛投下一片細碎的陰影,認真想了片刻,卻發現腦海中一片模糊,空蕩蕩的,竟沒有一個清晰的答案。
“我……”她腳步慢了下來,輕聲道,“其實,我不知道。”
“我沒有特別想做的事,只是被安排著走到今天,讀書、禮儀、女紅,樣樣都學過,可沒有一樣是我真正喜歡的。”
“不過,我現在知道一件事。”
楚懿略微偏過頭,看她。
“我不想回到小時候。”她抿唇,“不想再過那種,被誰安排著、看誰眼色過活的生活,更不會為了誰,去傷害自己。”
楚懿眼底浮出一絲罕見的情緒。
像是一潭原本寂靜的深水,被一粒落石驚動。
“很好。”他道,“你就是你自己。”
你就是你自己,獨一無二,所以不必為了他人,傷害自己。
容今瑤眸光微閃。
山路愈發狹窄,兩人一前一後,卻不再如先前那般急促,腳步也漸漸放緩。
這段山路像是永遠走不完似的,任人走著、喘著,秋風掠過山林,雲霧自山谷間翻湧,天色漸沉,落日斜灑,將遠處的山川映出橘紅色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