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今瑤剛想說,這些日子裡她已經被李伯喂胖了不少,恰在此時,不遠處響起了一陣熱鬧的喧嘩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容今瑤放下竹箸,對楚懿道:“我們也去看看!”
篝火宴已進入至後半場,酒足飯飽的將士們此刻正在射箭。
他們射的不是箭靶,而是挺拔老樹最高的枝頭上的一簇四季海棠,海棠花花朵粉似霞,白勝雪,花瓣層層疊疊,芳香四溢。
只是那簇花生得極高,角度刁鑽,連射了幾輪,仍無人能成功射落。
“這個位置也太難了吧……”
“太高了,角度又刁,一點不中。”
“我方才那一箭明明就差一點!”有人抱怨道,然而箭矢再次釘在樹幹上,離目標還是差了一截。
那株四季海棠高高掛在枝頭,不肯低頭任人採擷,高傲地迎著晚風搖曳。
兵士們心有不甘地圍著樹,你一言我一語,忽然,有人眼尖地瞧見了不遠處走來的兩道身影,連忙喊道:“公主、小將軍!”
待走近,楚懿站定,道:“你們在射花?”
“是啊,我們在比試誰能射下那株四季海棠。”一位兵士遺憾道,“但它位置太刁,試了好多次,都不能射中。小將軍,你來試試,你肯定行!”
聽到這話,眾人齊刷刷點頭,期待地看著楚懿。
楚懿似乎並無興致,正要開口推拒,不經意間瞥見容今瑤正仰著頭,望向那簇海棠花。
旁邊人注意到眼神後藉著酒意紛紛起鬨,楚懿眸色微斂,隨即笑道:“弓。”
瞬間,周圍的人興奮地讓開位置,一柄長弓被恭敬地遞上,箭囊矗立在他的手邊。
容今瑤也偏頭看向他,笑吟吟道:“你要是射不中,可是會被大家取笑的。”
楚懿挑眉,未作多言,握弓搭箭,抬手之間,衣袖微動,露出分明有力的腕骨。
喧囂聲頃刻間消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緊緊地鎖在他的動作上。
楚懿側身,單足後撤半步,指節輕輕扣住箭矢,掌心貼著弓背,順勢一拉,弓弦頓時被繃至滿月。
“嗖——”
一息之間,弓弦輕震,銀色箭矢破風而出,劃出一道流暢的弧線,穩穩地將那株四季海棠斬落。
“不愧是小將軍,好箭法!”一片叫好聲此起彼伏,所有人都難掩激動之色,模仿學習楚懿的身形和動作。
容今瑤眸光微動,如薄霧輕攏,朦朧難辨。
自楚懿凱旋而歸以來,她還是第一次親眼看他射箭。
從前在淩雲堂時,課業裡也有騎射課程,楚懿的弓術在學堂裡便已出類拔萃,時常在射箭比試中拔得頭籌。彼時她常常聽人議論,說他射箭時風姿淩然,一箭封喉,快、準、狠,仿若天生的將領。
可聽過無數次,終究不如親眼所見。
就在容今瑤愣怔間,楚懿腳下一踏,身影躍起,整個人輕盈地踩上老樹最低的一根枝椏,借力一蕩,眨眼便已躍至半空。
那枝海棠花從高處緩緩墜下,如同一抹流光,被楚懿抬手接住,指間輕輕一旋,花枝便安然無恙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跟隨著他——直至他落地,再到他緩步走向容今瑤……
新兵們見狀,識相地快速跑開,將這裡空出來。
容今瑤長睫閃動著,清瀅的瞳孔澄澈剔透,盛著幽幽碎光,她看著他踏風而來,掌心那簇海棠花在夜色下嫣然如霞。
不多時,少年已經站在她面前,低眉,將花遞給了她,“給你。”
四周的喧囂在這一刻被抽空,唯餘風聲低吟。
他本就生得出色,笑起來時一雙深情眼更是瀲灩多情,沒有表情的時候,亦讓人挪不開眼。此刻,他的眉眼被黑暗遮住了一半,唯有指間的海棠花,在微光下豔麗動人。
“給我?”容今瑤微微屏住呼吸,不知為何,她竟有種被什麼攫住心神的錯覺。
上京城中,名門貴女若對某位公子心生好感,便會在遊湖宴、花朝節、或雅集之上親手摺下一枝花,男子也會折花贈予心上人,心意昭然。
心底有個聲音輕輕響起——這朵花,也是楚懿親手摺給她的。
心緒浮動間,容今瑤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微微抬手,指尖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袖,掌心泛起一絲薄汗。
她唇瓣微啟,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唯有那雙秋瞳倒映著他的身影,倒映著夜色,倒映著四季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