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從未與他說過這些,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千提櫻唇輕抿,想出聲詢問,封易初卻已走遠,月白的衣角拂過路旁矮木,不染一絲塵埃。
只能作罷。
慕雲琛站在一旁,對著她的手瞧了又瞧,百思不得其解。
良久,他搖了搖頭,道:“我去給你弄些燙傷的草藥。”
他轉身離開,一路喃喃自語著:
“這麼輕的傷,怎麼還會疼呢?莫非……莫非真是什麼難得一見的燙傷,傷在了內裡,外部卻絲毫瞧不出來?難不成真是我學藝不精?待我改日請教一下阿爹……”
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
只留千提一人坐在石凳上,數著眼前如金箔般飄落的樹葉發呆。
“千提。”一道女聲穿過庭院,直直抵達千提耳中。聲音恰似山澗清泉流淌過圓潤白石,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婉與靈動:“好久不見。”
千提聞聲回眸,一名年輕女子踏過滿地黃葉款款而來,嘴角噙著抹盈盈笑意,恰似春日初綻的桃花,明媚又柔和。
溫暖,柔和,卻不顯柔弱。
這般的女子,三年前,她曾有幸見過一面。
三年前,在丞相府。她翻牆去尋阿初時,與慕雲琛站在一起的女子,慕雲琛口中的“阿姐”,她早該想到是誰的。
“是你……”千提張了張嘴,腦海中模糊的面容與眼前人漸漸重合:“你是……丞相?”
三年前匆匆一面的姑娘,如今已是權傾朝野的丞相。千提身子微微動了動,鼻翼蘭香環繞,原來,那日她在客棧發燒,睡夢中為她換下濕衣的,也是她。
不遠處的亭子被一片肅殺秋意籠罩。殘荷枯梗在風中瑟縮,池中碧水寒徹,倒映著鉛灰色的蒼穹。
封易初坐在亭中長椅上,透過枝葉的縫隙,老遠瞧見千提與畫扇會面、相談甚歡,這才緩緩眯起眼睛,將視線落回顧衍之身上。
顧衍之白衣紅袍坐於他對面,修長的手指輕輕搭在輪椅扶手上,正不緊不慢地煮著茶。茶香嫋嫋升騰,縈繞在他身側。
封易初在他腿上掃了一眼:“都過去快半月了,你這傷……還未好?”
顧衍之聞聲抬眸,手指敲擊扶手,噠噠作響:“裝的。”
他攤了攤手,無奈道:“不然畫畫總想著趕我回去住,我也沒轍。”
“……”這話換來封易初一陣沉默。他緩緩撥出一口氣,半晌,才道:“你有點出息沒有?”
“沒有。”顧衍之不曾有半點猶豫。他微微眯起眼睛,審視的目光自封易初身上:“那你呢?前段時間不是還為她離開的事要死要活的嗎?”
“誰為她要死要活了?”封易初矢口否認,彷彿那日在酒樓裡借酒消愁的人不是他一般。
說這話的時候,他又忍不住往顧衍之身後瞧去,眸光穿過重重樹影,瞥見不遠處少女綽約的輪廓。
他嘴角緩緩漾起一抹笑意,目光柔和下來:“誤會一場,她要殺的不是我。”
“既是誤會,那身份這事,你當如何?總這樣瞞著,終歸不是辦法。”顧衍之微微垂眸,從容斟上一杯茶,熱氣氤氳,模糊了他溫潤的眉眼。
“我知道。”封易初修長的手指輕輕握住茶杯,卻未飲,只是凝視著杯中茶湯,不知是不是透過那澄澈的液體,想起了誰的笑顏:
“我已撤去她身邊眼線。再過些時日,等這事過去,我自會與她說明。”
“眼線也撤了?”顧衍之沉下眼眸,心中不免有些擔憂。他二人到底立場不同,如今朝中風起雲湧,鄰國勢力虎視眈眈,局勢尚未安定便撤去眼線,恐生變數。
這事,封易初不會想不到,可他還是這般做了。
“嗯。”封易初緩緩抬手,指腹細細摩挲著垂在胸前的那枚菩提吊墜,“她既然選擇了我,我也應當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