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琛抿了抿唇,目光忍不住掠過封易初往後看去,卻見枕頭上空空如也,方才匆匆瞧見的畫面,彷彿只是一場錯覺。
他長撥出一口氣,放下心來,正要開口,卻見一個腦袋從封易初身後探出來。千提兩手抓著封易初的小臂,杏仁般的眼眸中閃過幾分憂慮:
“出什麼事了?可是國師那狗賊尋到這處,要來抓我了?”
“不是……”慕雲琛一句話哽在喉頭。目光在封易初與千提身上左右遊走,良久,他深吸一口氣,頂著被封易初殺人滅口的風險,改口道:
“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阿姐找他,恐怕得將人借走了。”
言外之意,是朝堂上的事。
“你阿姐?”千提眨了眨眼睛,想起昨日封易初給她的令牌,心中莫名有些警惕:“丞相?”
慕雲琛低下頭去,正琢磨著該如何作答,封易初倒先一步開口了:
“是。”
千提攥著他的手不自覺收緊了些。
果真是她嗎……
可阿初如今一無官職在身,二無顯赫家世,她為何會將丞相府的令牌給他?這大清早的,這般匆匆將他叫去,若不是為了什麼大事,又能是什麼事呢……
心底一瞬間被失落填滿,似乎是為了證明什麼,千提輕輕扯了扯封易初的袖子,道:“阿初,我有好多話還未與你說,你能不能……”
“千提,”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她的手背,他側眸看她,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等我。”
未等她作答,衣袖自她手心抽離。他起身離開,衣角帶起的微風輕輕吹起她的發絲,牽動幾縷愁緒。
封易初隨慕雲琛出了小院,見千提不曾追出來,才沉聲問詢:“發生了何事?”
“昨日祭祀時曾與你發生口角的張大人,今早上朝時,被人用火藥炸了,血肉模糊,當場斃命。馬車爆開時,衍之恰巧就在不遠處,被炸起的碎屑弄傷了腿,沒個幾十天怕是好不了。”
慕雲琛嘆了口氣,滿目愁容:
“平日對你不滿的官員如今聯合上奏彈劾你,聲勢浩大。阿姐讓我早些尋你入宮,她恐怕撐不了太久。”
“陛下!”朝堂之上,刑部尚書沈凜猛地向前跨出一步,聲如洪鐘,打破朝堂的寂靜:
“張大人一生為國為民,如今卻死無全屍,陛下一定要為其做主,嚴懲國師、以正朝綱吶!”
清瘦的身姿在殿中站得筆直,他眉頭擰成“川”字,斑白的須發因生氣微微顫動。
“陛下!”畫扇應聲出列,手中笏板被她攥得發出細微的“咯咯”聲:
“國師乃我朝社稷之重器,關乎江山興衰。此番事出突然,尚未查清原委,定是有奸佞小人蓄意構陷,妄圖淆亂朝綱!還請陛下明鑒!”
“不是他還能有誰?!”吏部尚書陸清風快步出列。他微微躬身,臉上帶著幾分急切與不滿:
“且不說國公那事究竟與封珩有沒有關系,昨日他與張大人在祭祀前發生爭執,朝中眾臣有目共睹。盡早張大人便被火藥所害,天底下拿有這麼巧的事?依臣之見,定是他存心報複!”
“陸大人此言差矣!”畫扇出言辯解:“國師雖精通火藥之術,但這普天之下,也得只有他一人掌握。若因此便果斷頂罪,未免太過草率!”
“草率?那丞相大人可要瞧瞧這是什麼?”沈凜蒼老的手探入袖中,顫抖地取出一方鐵片:
“這是從張大人出事的馬車上尋到的碎片——正是國師一手研製的震天雷的碎片!黎大人,事到如今,你還要為他辯解嗎?”
這話一出,朝堂之上瞬間炸開了鍋,群臣紛紛交頭接耳,神色憤慨。
沈凜重重跪下,趁熱打鐵道:
“陛下!臣跟隨陛下十餘載,知您與長公主情誼深厚,愛屋及烏乃人之常情,但也切莫太過縱容他,寒了我們這些老臣的心!如此性情乖張、目無王法之人,若放任不管,必釀成大禍!還請陛下嚴懲國師,以儆效尤!”
身後數名老臣一齊下跪,異口同聲道:“還請陛下嚴懲國師,以儆效尤!”
“看來諸位對我頗有不滿啊——”一道修長的身影自殿外徐徐而來,少年著一襲紅黑色國師袍踏入殿中,袍角帶起一陣微風:“不過沈大人似乎忘了一件事。”
封易初不疾不徐地朝沈凜走近,銀冠束發,玉簪斜插,仿若被雪水清洗過的眉眼透著清冷與不屑,仿若九重天宮下凡的謫仙,睥睨眾生。
“我若想殺他,不必等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