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萬思修恍然之間看見了另一個蕭楓之,來自於三十年之前或者十年之後,他得到了萬家的錢財、也得到了萬家的人脈、還得到了萬思修本人的效忠,以及萬思修不曾明言的情愛,可這依然不能算是得到了萬思修的一切。
所以蕭楓之將那杯毒酒推至萬思修的眼前,他問他:“你會給我我想要的一切嗎?”
如果現在的蕭楓之自認是讓天下太平的工具,那他萬思修又算什麼,天下太平之前的祭品嗎?
“我……”
曾經能平靜地面對自己命運的萬思修,在試圖扭轉自己的命運的十年之後,依舊在一步步滑向那個他早已見識過的深淵。
“做不到……”
在死亡猝不及防地來臨時,萬思修也許能做到表面不驚,但在清楚地知曉未來的死期時,萬思修卻沒法跟著一起平靜地倒數。他知道他掙紮的樣子很難看,甚至想過也許他的掙紮也可能會是他死亡的直接成因,可那是死亡啊,萬思修沒有辦法不去掙紮。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現在的場面真是看起來一片狼藉,萬思修的手還被蕭楓之抓在手裡,他紅著眼睛流著淚一遍遍地重複自己做不到。而蕭楓之呢,他只是楞在那裡滿臉疑惑,好像聽不太明白萬思修在說什麼的樣子。
以前的蕭楓之沒有現在的他有能力,所以萬思修二話不說直接出仕在他身邊幫他。以前的蕭楓之從沒意識到自己愛上了萬思修,可萬思修不但先心裡有了他,還能在坦然喝下他給的毒酒之後依舊給了他解藥。
這就好像是,無能又遲鈍的蕭楓之反而能得到萬思修作為補償,努力又深情的他只配遠離對方一個人待著。這算是什麼狗屁的命運弄人,蕭楓之簡直想現在就沖去天柱山頂,再對著那顆寰寧珠大罵一通。
“你說你做不到,你做不到……”蕭楓之一頭栽向萬思修的肩膀,後者震驚於那裡即刻傳來的身體顫抖,蕭楓之趴在他肩上哭了,邊哭邊在嘴裡重複著“為什麼”。
萬思修其實也很想問蕭楓之一句為什麼,為什麼你需要我的時候彷彿沒了我就會死,不需要我的時候就又迫不及待地要我去死。就算帝王本就是人間的登峰造極,但蕭楓之在極與極之間的轉換也著實讓萬思修無福消受,終歸天生帝王早就生了一顆帝心,君心難測之下他要是想好好活著,那還是躲著點的好。
“求您……就……放過我好嗎……”
萬思修從剛剛到現在沒有改過姿勢,所以這一句話他是貼著蕭楓之的耳朵說出來的。那樣曖昧的姿勢,那樣求饒的語調,只可惜現在發生的事情與情愛毫無關系,只是兩個受困於過去記憶裡的人對於未來的逃避和否定。
聽清了萬思修到底說了什麼的蕭楓之短暫地停了一下,可他似乎沒有要離開那裡的意思,停了一下後他又開始繼續哭。很難說他們現在到底是誰傷誰比較深,這兩個人都覺得自己有這麼做的理由,卻都羞於將這個理由公開挑明,畢竟重活一世聽起來就像是個荒誕的白日夢,沒人敢把它拿來當成緣由在這種嚴肅的關頭解釋給最重要的人聽。
萬思修還是任由蕭楓之趴在他肩頭哭,甚至還稍稍換了點方向讓他靠得不要那麼別扭。他好像還是在習慣性地擔任蕭楓之的照顧者的角色,哪怕是在他親自把對方弄成了這樣之後也一樣。
萬思修想自己之所以這樣做,無非就是在給自己的自私和怯懦配上一點道德當做裝飾,就好像他對於如今十六歲的蕭楓之已經做到了仁至義盡。那樣當他下一刻要轉身離開時,就不必再背負什麼內心的譴責了。
“殿下,關於下個月您的及冠禮……有什麼需要我特別準備的嗎?”最終對於一個安穩未來的期待還是蓋過了一切心疼懊悔與自我譴責,偽善的萬思修用溫柔的語調問出了那個對於蕭楓之來說最致命的問題。
“呵呵。”蕭楓之笑著從萬思修的肩頭起身,艱難一如先粉身碎骨變成肉醬,再從這堆碎片裡拼湊出一個能動彈的自己。可正如萬思修所言,他是天生的帝王,於是合該在承受痛苦的這項能力上也要高人一等,所以他無所謂地笑了笑,回了一句“隨你的便吧。”
後來一個月裡真的如蕭楓之所說的那樣隨了萬思修的便。很快就有他的人被派到了萬龍城和萬思修做交接工作,而那個人好死不死還就是那一天被蕭楓之當著萬思修的面訓的那一位。
那人大概以為那天過後的蕭楓之會性情大變,全都是因為他當著萬思修的面說錯話,所以他人來萬思修面前的時候不像是來談工作,而像是來負荊請罪的。他幾乎是見面就跪到萬思修面前,說他是真的知道說錯了話做錯了事,請萬家主別再責怪他家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