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被叫進來的人完全是不知所措的，在那扇殿門關上之前，裡面還是權傾朝野的萬相和他一手帶大的親密的皇帝。這倆人正在殿內用膳，這種事對於這君臣二人來說，通常都是兩人私下裡相處的親密時刻，不會叫下人在席上服侍。
而當這扇殿門再度開啟，他們看見的是活著的皇帝和死了的丞相。他們沒有聽見任何的爭執、吵鬧，或是夾雜著惶恐的呼叫。那麼由此看來，剛剛在殿內秘密發生的，不過是一樁三百年來這座皇城裡一再重複過的血腥往事，涉及了皇帝和他的權臣的秘密鬥爭。
這些下人們沒有聽到過程，卻有幸見證了結局——這一次是皇帝贏了。
到了這一步下人們依舊可以理解，甚至有膽大妄為者內心裡閃過了這出戲碼依舊逃脫不了古往今來的陳詞濫調，一切不過如此的念頭。他們本該照著原定的劇本演下去，把那個不再重要的失敗者拖出去處理幹淨，找個陰濕的角落讓他變成往後歷史裡無關緊要的一粒塵埃，不要讓他的血弄髒了屬於勝利者的地方。
但蕭楓之的命令讓這出劇本變了調子，他似乎是打算好好埋葬這位剛死去的權臣？
“陛下，入殮是指送……他回萬家？”
下人們不明所以，甚至都找不到合適的代稱來指代如今萬思修的身份，只好在一陣尷尬裡用了個最簡單的他字。
“不，就在這裡，我要送萬師一程的。”
大概，皇帝作為這場對局裡的勝者，也作為一路行來的這倆人裡的那個背叛者，必須親眼看見敗者入土，替他釘下最後那顆喪門釘，往後的日子才能過得心安理得？
下人們內心那些膽大妄為的念想瞬間熄滅了，在宮裡待久了的人精這下都看明白皇帝是何等心狠手辣之人，這種人容不得他們有一點點歪心思，於是紛紛低頭應是做準備去了。
蕭楓之等了沒有多久就有下人回報說一切已經準備好了，請陛下過目。然後他就跟著那個帶路的在皇宮裡七拐八彎地到了一處看著快要廢棄的偏殿。他疑惑地看了看這間殿裡雜草叢生的院子，心想著這蕭家的皇宮被古重明佔了這麼久，回到他手裡不過幾年功夫，而這幾年裡他又是忙著統一天下，大概除了他住的那間宮殿外，其他的都空有宮殿的名聲，實質上還不如萬家的宅子。
“這裡，看著荒僻了點吧？”
下人們又是愣了半晌，在他們的理解裡，要做些鎮壓怨魂的事情不正是要尋點荒僻的地方嗎？像這樣的冷宮禁地，歷年來死在這裡的人數也數不清，他丞相大人縱然有天大的冤屈，要從歷代列位娘娘的怨魂裡殺出一條血路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陛下，靈堂一旦設好了，再挪位置恐怕不是很妥當。”
幾個在宮裡待得久的互相交換了眼神後，給了這樣一個理由。當然，在這個規矩上他們倒也是沒有說謊，只是在他們的考量裡，更在乎的是靈堂若是安在別的殿裡，以後哪位娘娘住進來後聽說了此事，心中一旦嫌了晦氣，少不得要拿他們這些奴才出氣。
“是這樣嗎？”蕭楓之哪裡懂什麼人死後的忌諱，他的人生走到如今，一向是萬思修教什麼他學什麼，如今脫離老師進入自學階段不過半日，被糊弄了也是很正常的事，“那算了。”
宮裡人給萬思修準備的棺材看著不大，蕭楓之也是對著它疑惑地看了一會，但他人生裡最接近葬禮的那一次就是在萬家時萬啟明走的那一回。不過那時萬思修存了保護蕭楓之的心思，就以蕭楓之不是萬家人為由，從頭到尾讓他遠離了葬禮本身。
於是蕭楓之的腦中沒有可以用來比較的素材，好讓他得知那是一口怎樣簡陋的棺材，也沒有人教過他別的規矩，告訴他不能隨便開棺。
蕭楓之以為，他總歸還是要確認一下宮裡的人們有沒有把萬思修給弄好的，所以他一抬手將已經蓋好的棺材掀開了一條縫。冷宮裡的照明一塌糊塗，照映得剛剛還死得一片從容的萬思修如今臉色慘白，而他胸口衣服上的血跡偏又無比顯眼，已經幹掉的黑褐色血跡晃花了蕭楓之的眼，讓他眼角的血管沒來由的突突跳個不停。
“你們為什麼不替他換件衣服？”蕭楓之再怎麼不懂規矩，也知道萬思修喜歡幹淨，怎樣都沒道理讓他穿著件髒衣服進了棺材。
“宮裡沒有合適的衣服可以換，奴才們就把原來的又給穿上了。”
蕭楓之的問題問得平靜，所以下人們也沒揣摩出皇帝的真正意思。或者說連蕭楓之自己都沒弄明白自己現在的想法，又怎麼能讓那些聽他們命令的人明白呢。
“何況這會應該已經開始屍僵了，實在是不適合再換衣服了。”
“屍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