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純然的黑暗中只有他孤零零一人。
仿若身處無垠的真空一般，呼吸間只聽得見自己心髒規律跳動的聲音，紀秋踟躕著站在原地，在奇跡般的寂靜籠罩下，感受到些許幾乎讓人想要落淚的輕松與空茫。
“紀少爺，告訴我，那天早上你在哪裡？”
一個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輕柔而冷靜，介乎命令和引導之間，呢喃著向他發問。
“我……”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向前邁開一步。
黑暗倏地褪去，映入眼簾的是一棟紅磚矮樓，高懸的日光照在外牆半枯的爬山虎葉片上，反射出黯淡的微光，一切都那樣熟悉又陌生，恍恍惚惚地，他聽見從自己口中不受控制漏出的回答。
“我在……首都國立大學的第三實驗樓。”
“你去那裡打算做什麼？”那個聲音又問。
紀秋微微皺起眉，有些遲疑地思索片刻，才開口告訴那個聲音——他是來找人的。
他來找在實驗樓工作的媽媽。
“然後呢，發生了什麼？”
腦海深處陡然狠狠抽痛了一下，霎那間眩目的白光在眼前炸開，巨大的轟響中沖擊波宛如一記重拳砸在胸口，紀秋被掀得倒退兩步，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有好一會，都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
“紀少爺，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尖銳的蜂鳴聲淹沒了那個聲音持續不斷的低語，紀秋踉踉蹌蹌地站起來，只覺得耳廓刺痛，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從那裡蜿蜒而下，他本能地伸手去抹，入目是一攤鮮豔的紅。
那一刻彷彿已經有所預感，他緩緩抬起頭，看見從實驗樓上竄出來的沖天火光。
突然之間，世界沉寂下來。
到處都是嗆人的煙塵，學生捂著後頸哭號著從他身邊掠過，有人在他耳邊叫喊，拽住他的胳膊想要帶他離開，紀秋無知無覺似的，被扯著走了幾步，卻在猛然間掙脫了那人的手，拔腿沖進了由硝煙與烈火包裹的風暴中。
屍體、屍體、屍體。
裹挾著混亂資訊素氣味的刺鼻血液腥臭在踏入建築物的瞬間撲面而來，黏稠液體無聲漫過鞋底，紀秋大步邁上階梯，跑向位於頂樓的實驗室，愈發灼熱的空氣像是要把他的肺撩著了，腦袋裡每寸神經都在瘋狂報警，每一下心跳則像鐵錘重擊在胸膛——安全門近在眼前，他雙腿發軟地沖出樓梯間，卻被一塊塌斜的混凝土磚牆擋住去路。
女人就在幾步遠的牆邊，安靜地靠坐在那裡，離他那樣近，卻又那樣遠。
“媽！！”他嘶吼出聲。
血液從口鼻中淌出來，後頸處黑洞般的潰爛裂口卻已不再作痛，女人抬起眼，溫柔的目光穿過火光與騰起的塵埃落在他身上，嘴唇輕顫著上下開合，做出一個簡單的口型——
下一秒，走廊盡頭的實驗室再次發出令人膽寒的轟鳴，熊熊烈火伴著第二波爆炸席捲而來，徹底吞沒了她。
費用昂貴的私立醫院總是安靜，夏柏野在辦公室外間的候客室等了許久，身著短裙的護士來添了三回茶水，紀秋才終於結束了治療。那位看上去很和善的中年beta醫生為他推開門，紀秋沉著臉，沒有理會醫生道別的場面話，目不斜視地越過所有人，往電梯快步走去。
也許是受發情期和抑制劑副作用的影響，oega的氣色看起來很不好，神情也比平時更為冷漠，夏柏野邁步跟了上去，敏銳地注意到他垂在身側的雙手正在無意識地小幅顫抖。
“少爺……”幾乎是在夏柏野開口的同時，紀秋卻突然踩空了似的身形一晃，在光潔地磚上踉蹌了下，整個人直直向前倒去。
旁邊路過的護士正好撞見這幕，一口涼氣還沒上來，就見那位高大的黑衣保鏢猛地上前一步，眼疾手快地一把把人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