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盡量以和平的方式解決許頌的問題,只當這是許頌因為疏於關心而引起的叛逆心,但手裡逐漸被捏變形的亞克力鑰匙扣足以證明她的內心騰升的不耐和怒火。
許頌不知道他們想聽什麼,也不知道要從哪裡開始說,他現在真的太難受了,喉口彷彿被人一直掐捏著,幹嘔的感覺幾乎難以壓制。
他像是被壓垮了後頸,一直垂著頭,嘴唇紅潤的血色正隨著他的狀態而變得慘淡。
“我們,是去年九月,在網上認識的。”他語速緩慢地說話,幾乎每幾個字就要停頓下來幹咽喉口。
“然後呢?你把家裡的地址告訴他了?”李潔控制著說話的音量,維持著平和的語調問他。
許頌低聲說沒有。
“我們一開始只是普通的網友關系,秦弛的脾氣很好,他每天都會陪我聊天,還會教我做題……然後我們就網戀了。”許頌不想說太多自己跟秦弛相處的細節,因為裡面充斥了太多他對這個家庭的消極情緒,被李潔和許高富聽見也只會更加激化矛盾。
李潔在聽到網戀兩個字有些壓不住怒意,拔高音量說:“所以你們就這樣網戀了,你把家裡的地址告訴他,讓他過來找你?”
許頌像是沒有感受到她瀕臨爆發邊緣的怒火,低聲說:“我沒有告訴他,是他自己找到我了,我們本來就互相喜歡,見面後就直接在一起了。”
其實事實並沒有許頌所說的那麼輕描淡寫,但他就是這麼簡短地解釋完了,在兩道陰沉的視線下,繼續補充:“秦弛的脾氣很好也很幽默,他會陪我拼樂高陪我練車也會給我做我喜歡吃的東西,總是能夠第一時間照顧到我的感受,所以我跟他在一起很開心也很幸福……”
“幼稚!”許高富終於聽不下去了,拍著桌板蹬起身,旁邊的許清寶原本抓在許高富衣服上的手指被對方突如其來的動作甩開頓時嚇得又哭又叫。
許高富幾乎帶著發狠的氣勢去扯許頌的衣領,就這麼抓著許頌胸前的衣服,將這個怯懦、愚蠢的兒子從沙發上提起來,氣得額角青筋暴起:“你自己聽聽你在說什麼鬼話?你還是小孩子嗎?給一顆糖,帶你玩兩圈就眼巴巴地跟著人走?!”
許頌低垂著眼虛虛看著茶幾上的平板和手機,就這麼任由許高富扯住他的衣領怒叫,脖子被勒地發紅泛疼。
他身上的短袖因為往上被死死揪了一團,將腰腹大片的面板露了出來,那些還沒消卻、淡紅的痕跡就這麼毫無保留地出現在李潔的視線下,將她一直壓制的火氣也再此刻驟然爆開。
李潔情緒激動地伸手掀開他的下擺,近乎目眥盡裂地瞪著他,聲音像是被劈開了一樣尖銳,對著他急促地大叫:“他對你做了什麼?他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許頌!說話,快告訴我!”
許頌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正在拆卸的木偶,脖子和腦袋被分到了許高富的手裡,軀體和四肢被李潔死死地把持。
兩道暴怒的質問像毒蛇一樣纏繞著他,彷彿想要擠走他胸腔中最後一口.活氣。
許頌被強行掰起臉,臉上的眼鏡早在剛才被許高富弄掉了,此刻雙眼被刺目的燈光照得又痛又暈,完全看不清許高富和李潔說話的嘴臉。
他胸腔困難地起伏,好像真的要被分解斷氣了,耳邊只能聽到尖銳地嗡鳴聲,李潔的嘶聲叫吼、許高富的咆哮、許清寶的哭叫聲都開始隨他遠去,有些昏沉地閉上眼。
也就在這一刻間,身上的束縛感驟然消失了。
許頌重重落在沙發上,慣性地沖擊讓他條件反射地重新睜開眼,聽到了一聲響亮的巴掌聲。
他氣息微弱而遲緩,目光虛虛看著前方。
李潔揚著手死死揪著許高富的衣領,呼吸急促地瞪著許高富,雙目幾乎已經通紅:“你勒他脖子做什麼?!他都喘不上氣了!”
許高富也沒想到剛才的動作勒住了許頌脖子,但他此刻怒氣沖天,拉不下臉來解釋什麼,帶著情緒依舊聲音如雷地指著沙發罵:“養這個兒子有什麼用?在家裡苦著張臉,別人隨便說兩句話就跟哈巴狗一樣跟人走了,早知道當初就不應該把他生下來添堵。”
啪!
正在檢視許頌情況的李潔聞言高高揚著手,瞪目再次給許高富結實地甩了一巴掌。
她面頰氣得通紅,怒火彷彿要從瞳孔中溢位,死死盯著許高富,聲音嘶啞地警告:“你要不給我回房間,要不給我閉嘴。”
一直躲在旁邊的許清寶也又慌又怕地去扯許高富的衣服,聲音發抖地求情:“爸,你先坐下好不好。”
許高富因為氣血上湧,臉色漲紅,左右臉被扇兩掌,脾氣本已經到瀕臨爆發的邊緣,最終還是在小女兒的勸聲中坐回沙發上。
許頌虛靠在沙發上微微側著臉,脖頸間留下一道顯眼地勒痕,他聽著李潔的問候,睫毛很細微地抖了下,蒼白幹燥的嘴唇微微嚅動,發出一道虛弱的聲音。
“我就知道。”
三人一開始沒聽清許頌的聲音,李潔準備湊過去聽時,許頌滾動刺痛的喉結再次說話了,音量忽然拔高。
“我就知道你們都不喜歡我,覺得我蠢,覺得我丟臉,覺得我添堵。”
許頌側著臉,稍長的劉海遮蓋了他發紅的眼眶,只留下直挺的鼻樑和微微抖動嘴唇,說話時唇角像是嘲諷地微微上揚,嗓音沙啞說:“我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