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幼稚 “我早就知道了。”
兩道審視、慍怒的視線像冰刃一樣將毫無準備的許頌直直釘在原地, 令他手腳開始不由自主發涼。
眼睛是可以說話的。
它可以將那些冷漠的、怒氣的、愧疚的情緒無聲的表達出來,甚至有時候會比那些直白語言要更具攻擊性。
明明誰都沒有說話,氣氛卻不明就裡地進入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像是隻要劃出一個口子, 那些醞釀的低壓就能瞬間將人吞噬, 從而拉扯出巨大的風暴。
許頌僅存的力氣緊緊攥著剛才在電梯裡剛脫下來的防曬衣, 就像握住救命稻草一樣想要在這片無聲的壓迫中, 找到一絲說服自己鎮定的依託。
他的脊背僵硬地挺著, 肩膀卻不受控制地往下扣,就彷彿有一根無形的線纏著他的雙肩繞綁在審判的十字架上,就連胸腔起伏都變得鈍澀無比。
許頌知道這一刻的來臨是遲早的事情, 他心裡也一直在準備將一切親口告訴他們,然而真的到了這一刻, 即便是以另一種方式, 他也不可避免地感到畏懼。
他不對瞞著李潔和許高富跟秦弛談戀愛感到後悔,只是不受控制地對即將到來的疾言厲色感到應激, 這是長期以來積攢在許頌骨子裡的本能, 是他感到恐懼的根源。
所以當看到許高富罵罵咧咧從沙發上起身, 怒氣沖沖舉著巴掌準備朝他過來時,許頌完全做不出任何反應。
“你給我坐回去!讓他自己把話說清楚。”
李潔冷臉抓著許高富的衣擺,竟將近兩百斤的男人直接拉回了沙發上。
許清寶也慌慌張張地扯著許高富的手臂,一邊抽噎一邊求情:“不是說好了只談話不動手嗎。”
許高富脾氣沒比李潔好多少,以前怒氣上來也跟李潔動過粗。
幾個小孩年紀小可能都沒印象, 兩人其實曾經因為一些生活瑣屑鬧過兩次離婚, 後面孩子大了互相磨合感情才重新平穩,但許高富脾氣的根還在,真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摔東西打人並不是做不出來。
許清寶前面一頓好哭, 差點呼吸堿中毒才把暴跳如雷的許高富壓住了。
許高富呼吸急促地坐在沙發上,脾氣暫時被壓制回去,豎著一根食指指著門口,嘴裡依舊冒著火:“來,你先跟我說說你怎麼想的?啊?許頌,找一個男人談戀愛,惡不惡心?惡不惡心?啊?我看你是瘋了!我看你是……”
粗啞的質問聲像利劍一樣往許頌的身上紮,他臉色蒼白地微垂著脖頸,視線虛虛望著前方的地板,就連呼吸都帶著針紮的疼,像是渾身血肉都被繩子繃緊了,稍微扯動一下就會發出皮開肉綻的疼痛。
“夠了!”
李潔發出一道歇斯底裡地怒斥,尖銳的聲音像鋼針一樣刺進每個人的耳朵裡,許高富的話不由得被打斷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平靜自己情緒,冷聲說:“你先讓他自己說。”
許高富胸腔騰升了一陣,像是憋著火要說什麼但轉而又平息了回去,扭頭坐在沙發上面不再說話了。
混亂吵鬧的客廳終於歸於平靜,但也只是深水之下的暗湧罷了。
李潔叫他坐到沙發對面把話從頭到尾說清楚,她並不聽信許清寶杜撰的事情經過。
從進門開始的第十三分鐘,許頌終於坐了下來。
他像一個接受審判的犯人一樣被單獨留在長沙發上,而對面壓著脾氣的李潔、怒火中燒的許高富、愧疚害怕的許清寶則是一個陣營裡的審判官。
他們要他把犯罪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出來,用一雙雙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許頌的呼吸好睏難,他渾身的血液好像已經凝固了,體溫降至到了冰點,在這壓迫地氛圍裡只是微微張口,就有一股強烈地想要幹嘔的慾望。
他一整個上午沒有進食的胃也忽然在此刻發難,傳來劇烈的絞痛。
“你現在只要把跟那個人的事情說清楚,我跟你爸都不會生氣,我知道你膽子小,肯定是被強迫了才會……”
“沒有。”終於,許頌艱難地發出了第一道聲音。
他感受到胃酸在腸胃中強烈地翻湧彷彿下一秒就要嗆上喉口,幹嚥了下,繼續輕聲說:“沒有人強迫我,我本來就喜歡男的。”
重新合上唇,許頌只能感覺到氣氛在這一刻墜入更冰冷的境界。
李潔下意識捏著手邊盡可能碰到的東西,拇指死死壓著電瓶車鑰匙扣,剛剛離得遠沒有注意到,現在看見許頌有些異常的嘴唇,她幾乎有些控制不住情緒。
“哪有什麼本來?你先,現在先從頭到尾把跟那個男人認識的事情告訴爸媽。”李潔臉色有些差勁地轉換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