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子時,一個身影身手矯捷地翻身躍上鄴城縣衙的外牆,再悄無聲息地落地。
來人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後,躡手躡腳地往縣令大人的臥房走,一時不察踢到牆角放置的陶罐,“咚”地一聲悶響。她急忙扶穩陶罐,戰戰兢兢地看了眼四周,所幸這聲響並未引起他人注意,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
未走幾步,“嘭”地一聲再次踢中一個路邊的花盆。她再次抬眼看了看四周,察覺並無異常後,伸手撫了撫自己快要被嚇得跳出來的心臟,道了句:“好險。”
這冒冒失失、半夜做賊的自然是荼蘼仙子顏如許。
而這一連串的聲響並未引來其他人,只能說這鄴城縣衙防守太過鬆懈,而她運氣太好。
她會出現在此的緣故純粹是因為她那顆怎麼都戒不掉的好奇心和憋著的那口氣,她怎麼想都覺得自己在哪裡見過江清墨,他的神態給她太過熟悉的感覺,儘管她一點都想不起來,儘管江清墨說他們並不曾見過。而白日裡他的冷淡更是讓她心中十分不爽,這便直接導致了她不甘心就這麼迴天界,於是大半夜跑來做賊。
她想著,無論如何,都得再次確認一番。怎能他說沒見過就沒見過?口說無憑。若事實真就如此的話,她便選擇接受,再不來打擾。
鄴城雖然繁華,縣衙卻是無比的簡陋,房舍很少,以至於她不需怎麼費神便摸到了江清墨的臥房。說摸,是因為今夜無星無月,天色實在太暗;說不怎麼費神,是因為四周都一片昏暗,只有他房裡還亮著燈,而窗上映出他獨坐燈下的剪影。
她一邊狐疑道,這麼晚了,他怎麼還不睡,一邊貼近牆根,在窗戶上戳了個洞,行那偷窺之舉。
待她察覺自己做了什麼之後,暗暗鄙視了自己一番。她堂堂一個天界上仙,私闖民宅,哦,不對,官宅不說,還跑來偷窺一男子,若被滄華知道了,定要笑話她很久。她心道,這件事一定不能讓他知道,絕對!
映入眼簾的第一幕便是坐在桌前,若有若思地看著什麼東西的江清墨。而隨著他視線而移動後,方發覺他手中握著一幅畫。可從她這個角度無論如何都看不到那畫上畫的是什麼。但他既然看得如此入神,說明那畫上畫的東西必然十分吸引人。不過無論是什麼,她都不感興趣,她的目的是來讀他的心。
她無法讀自己的心,便只能從他下手——或許這樣便能找到癥結所在。
她本想等他睡著再去讀心,可她在門外蹲了半晌,腿都蹲得麻了,他猶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似乎無半點睏意。
她哈欠連連,終究是沒有了耐心,直接施了個昏睡訣讓他沉沉睡去,自己瘸著一條腿推門而入。
房內,蠟燭已快燃到盡頭,閃爍著暗淡的光芒。看他睡著的姿勢,大約是想要起身換蠟燭,卻被昏睡訣影響,便直接伏在了案上,但即使如此,他的姿勢也滿含防備,想來是出於保護自身的本能反應。
他身上本簡單披了件外衣,卻因突然的昏睡而滑落在地,以至於只有一件白色中衣鬆鬆垮垮地掛在他身上,看起來十分單薄。
她躡手躡腳地繞到案前,看他微微蜷縮著的模樣,一時不忍,彎腰撿起他掉落在地上的衣服預備給他披上時,眼波卻掃到他剛才一直在看著的那幅畫,呆了呆。以至於衣服被她在手中握了許久,也沒放到他背上去。
畫上有一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個女子。
而那個女子她恰好認識。
雖說寥寥幾筆勾勒,並不算細緻,甚至看不清面容,但那一身簡單到毫無裝飾的白衣,半挽起的髮髻上斜插的一根玉簪,以及嘴角那似漫不經心的笑都表明了那是她自己無疑。
她從他臂下抽走那幅畫,仔細看了好幾遍,確定那髮髻上彆著的正是她慣用的,天上地下獨有一枝的雲紋玉簪。她心中不解更甚,終是忍耐不住,搖醒了江清墨。
她倒要問問,他這是什麼意思。
小巷內,他一臉淡漠地說著“不曾見過”,卻半夜不睡覺對著她的畫像失神。
這要讓她如何相信,他與自己素不相識?
江清墨睡得迷迷糊糊時,察覺有人在搖晃他的肩膀,被猛然驚醒幾乎是下意識地從椅子上彈起。他視線對焦後,便看到一臉困惑地瞪著自己的女子,一時猶以為在夢中。
他下意識地看了看桌子,待發覺那幅畫不見了之後,呆呆地問了句:“姑娘你從畫中走出來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對他揚了揚手中的畫像:“並不是,你的畫在這裡。而我,是實實在在的人。”